童慶炳:經驗、體驗與文學 4

意義的深刻化。與第一點相聯系,由於體驗直接指向人的生命,以生命為根基,它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可以說,情感是體驗的核心。體驗總是主體從自己的命運、遭遇以及全部文化情感的積累出發去體驗,所以體驗在產生新的情感同時,也產生深刻的意義。可以說,意義的深刻化是體驗的又一特征。體驗一方面具有直觀性(感覺的形象的),另一方面又具有超越性。所謂體驗的超越性就是超越具體的情感與形象,生成更深刻的意義世界。讓我們舉一個例子來說明,當一個生物學家,在他的實驗室里侍弄著花時,他只是「經驗」著花,他不會動什麼情感,最終也不會有情感上的收獲和深刻意義上的收獲。但是當列夫·托爾斯泰有一次看到牛蒡花而想起生命的意義時,他就「體驗」著花了。列夫·托爾斯泰是這樣記載他的這次體驗的:

昨日我在翻犁過的黑土休耕地上走著,放眼望去,但見連綿不斷的黑土,看不見一根青草。啊!一兜韃靼花(牛蒡)長在塵土飛揚的灰色大道旁。它有三個枝丫:一枝被折斷,上頭吊著一朵沾滿泥漿的小白花;另一枝也被折斷,濺滿污泥,斷莖壓在泥里;第三枝耷拉一旁,也因落滿塵土而發黑,但它依舊頑強地活下去,枝葉間開了一朵小花,火紅耀眼。我想起了哈吉·穆拉特。想寫他。這朵小花捍衛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後一息,孤零零地在這遼闊的田野上,好好歹歹一個勁地捍衛住了自己的生命。[8](P171)

托爾斯泰如此細致地觀察花,不是因為他要認知這朵花的客觀屬性,而是因為他發現了花與生命之間的內在聯系;他的興趣不是生物學的,而是美學的、哲學的。他對花傾注了自己的情感,發現花的頑強不屈,這樣一來,他的體驗也就超越了花本身,他的收獲是關於他准備描寫的一個堅強的人的生命意義的思考。在這個過程中,托爾斯泰從情感出發,並以新的意義生成作為結束。托爾斯泰的出發點是情感,他發現的是這朵小花的生命意義。當然,如果這次體驗缺乏深義,那麼這次體驗也就不能稱為真正體驗。

作家的體驗為什麼會生成深義呢?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最重要的是體驗中含有一個「反芻」的階段。「反芻」就是主體對體驗的體驗。體驗者似乎把自己一分為二,一方面他是感覺者,他在感覺世界,並在感覺中受到刺激,不能不產生反應,這個過程他是受動的;另一方面,他是被感覺者,他自己在受動中感覺到的一切,讓另一個「自我」來重新感覺和感受,這一過程他是主動的,因為此時他是在體味和領悟。或者說,他是跳出去,與自己原有的帶有功利性質的經驗保持距離,再次感覺自己的感覺,感受自己的感受,或者說把先前自己的感覺、感受拿出來「反芻」、「再度體驗」。例如,你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失戀,痛苦得想自殺,這是一種體驗。這個過程是受動的。但是當你後來愛情美滿,你享受著幸福,你把年輕時期失戀的體驗拿出來反芻,重新體味,你也許就會領悟到一種深刻的意義,甚至想寫一篇以失戀為題材的小說。這是一個主動的過程。西方美學上的「距離」論,就是主張體驗是一種拉開功利距離的體會。「距離」論的提出者瑞士心理學家布洛(Edware Bullough,1880—1934 )提出了一個「霧海行航」的例子來說明,他說在大海航行中突然遇到大霧,這對大多數旅客來說,這都是極不愉快的經驗,伴隨著人們的焦慮、恐懼和緊張等等。但是只要我們把眼前的可能發生的危險等拋在一邊,換一種客觀的眼光來看這景象,周圍的大霧迷迷朦朦,變成了半透明的乳狀的帷幕,這不是很美嗎?這里實際上是對已有的經驗換了一個角度重新審視,即所謂在觀照中「插入了距離」。

布洛解釋說:距離的作用不是簡單的而是相當複雜的。它有否定的抑制的一面——割斷事物的實用的方面以及我們對待事物的實踐態度,它還有積極的一面——精心制作在距離的抑制作用所創造的新的基礎上的經驗。因此,這種對事物作有距離的觀看,不是也不可能是我們正常的觀看。通常,經驗總是把同一方面向著我們,即具有最強的時間的感染力的方面。一般情況下我們意識不到事物不直接不實際地觸及到我們的那些方面,我們一般也意識不到同我們的自己的接納印象的自我相分離的印象。把事物顛倒過來,意外地觀看通常未注意到的方面,這使我們得到一種啟示,這就是藝術的啟示。[9]

 

作家的體驗為什麼會生成深義呢?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最重要的是體驗中含有一個「反芻」的階段。「反芻」就是主體對體驗的體驗。體驗者似乎把自己一分為二,一方面他是感覺者,他在感覺世界,並在感覺中受到刺激,不能不產生反應,這個過程他是受動的;另一方面,他是被感覺者,他自己在受動中感覺到的一切,讓另一個「自我」來重新感覺和感受,這一過程他是主動的,因為此時他是在體味和領悟。或者說,他是跳出去,與自己原有的帶有功利性質的經驗保持距離,再次感覺自己的感覺,感受自己的感受,或者說把先前自己的感覺、感受拿出來「反芻」、「再度體驗」。例如,你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失戀,痛苦得想自殺,這是一種體驗。這個過程是受動的。但是當你後來愛情美滿,你享受著幸福,你把年輕時期失戀的體驗拿出來反芻,重新體味,你也許就會領悟到一種深刻的意義,甚至想寫一篇以失戀為題材的小說。這是一個主動的過程。西方美學上的「距離」論,就是主張體驗是一種拉開功利距離的體會。「距離」論的提出者瑞士心理學家布洛(Edware Bullough,1880—1934 )提出了一個「霧海行航」的例子來說明,他說在大海航行中突然遇到大霧,這對大多數旅客來說,這都是極不愉快的經驗,伴隨著人們的焦慮、恐懼和緊張等等。但是只要我們把眼前的可能發生的危險等拋在一邊,換一種客觀的眼光來看這景象,周圍的大霧迷迷朦朦,變成了半透明的乳狀的帷幕,這不是很美嗎?這里實際上是對已有的經驗換了一個角度重新審視,即所謂在觀照中「插入了距離」。

布洛解釋說:距離的作用不是簡單的而是相當複雜的。它有否定的抑制的一面——割斷事物的實用的方面以及我們對待事物的實踐態度,它還有積極的一面——精心制作在距離的抑制作用所創造的新的基礎上的經驗。因此,這種對事物作有距離的觀看,不是也不可能是我們正常的觀看。通常,經驗總是把同一方面向著我們,即具有最強的時間的感染力的方面。一般情況下我們意識不到事物不直接不實際地觸及到我們的那些方面,我們一般也意識不到同我們的自己的接納印象的自我相分離的印象。把事物顛倒過來,意外地觀看通常未注意到的方面,這使我們得到一種啟示,這就是藝術的啟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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