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瞧不起我們的毫無用處的聖壇。但是她並沒有阻止我全心全意地照看我的桌子,裝飾它來自娛自樂。當我告訴她,我的小房子對我來說太小時,她甚至表現出了焦慮……「太小了,是的,真的太小了。」她灰色的眼睛看著我。「十五歲了……我親愛的小貓咪從她的角落裡衝出來,就像一隻寄居蟹長大了從殼裡掙脫出來一樣,她要去哪裡呢?我把她從那個男人手裡搶出來。我禁止她星期天晚上去「指環」跳舞。她在溜走,我已經跟不上她了。她開始想要長裙子,如果我給她一件,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到她長大成熟了。如果我拒絕,每個人都會盯著她的兒童短裙看,盯著她充滿女人味的腿看。十五歲,我怎麼才能阻止她從十五歲長到十六歲、十七歲?」

在那段時間裡,有時她會從那扇把我與世界隔開的紅木短門上探出頭來:「你在做什麼?」她能很清楚地看到我在做什麼,但她並不理解。她觀察到了一切——蜜蜂、毛蟲、繡球花、冰草——但我沒有給她解釋。至少她能看到我在那裡,沒有危險。她放任我的熱忱。她給我漂亮的彩紙來包書,讓我用金線來做書簽。我的第一個筆架塗上了一層綠松石色的釉料,上面有一層雲紋,那是從勒蒙文具店買來的。

有一天,我母親給了我一小截封蠟,我認出是我父親桌上那個珍貴的綠封蠟。毫無疑問,我認為這禮物太貴重了,因此我並沒有表現得欣喜若狂。我把密封蠟抓在手裡,它漸漸暖和起來,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東方的香味。

「這是非常古老的密封蠟,」茜多告訴我,「你看,上面塗了一層金粉。你父親在我們結婚之前就有了,是他母親給他的,她向他確認過這是拿破侖一世用過的蠟。但是你要知道,我的岳母總是謊話連篇,所以……」

「是他給我的,還是你自己拿的?」

茜多變得很不耐煩。每次當她感到要被迫撒謊又試圖避免撒謊時,她總是會變得易怒。

「能不能別把頭髮在你鼻尖周圍揉來揉去?」她叫道,「你這樣會把鼻子弄紅,像黏著一顆櫻桃似的!這截封蠟?就當作你父親借給你的,然後把它留在這兒了吧。當然,如果你不想……」

我瘋狂地抓緊它的樣子使茜多又笑了起來,她故作輕鬆地說:「如果他想要,自然會把它要回去的!」

但他沒有讓我把它還回去。那幾個月裡,有著金色斑點的綠色密封蠟的香氣在我的紅木環繞的狹窄帝國裡彌漫;不久後,它帶給我的熱情就消失了,像所有那些沒有人去爭議的權利一樣。此外,我對文具的熱情暫時轉移到了對魅力的追求上。我要求有權利穿「裙撐」,也就是說,用馬鬃墊把我的小圓裙後面撐大,顯然,這使我的裙子後面比前面短得多。在我們的村裡,青春期的狂熱使十三四歲的女孩變成瘋狂的女人,她們在自己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走馬鬃、棉花和羊毛,在一個袋子裡填上破布,在黑暗的樓梯上悄悄把它們綁在嚇人的裝置上,這被人稱為「假屁股」。我還想要又厚又卷曲的劉海,緊得讓我透不過氣的皮帶,高高的有支架的衣領,散發著紫羅蘭香味的手帕……

從那個階段起,我再次回到了兒童時代,因為一個女性在最終破繭成蝶之前,必須要經過好幾次嘗試。我喜歡做一個外表平凡的女孩,把頭髮扎成馬尾辮,在臉頰邊晃蕩。我開心地放棄了所有的華麗服飾,換上了我的老式圍裙,口袋裡塞滿了堅果、繩子和巧克力。那條兩旁長滿荊棘、一叢叢燈心草、甘草「帶」,還有貓咪出沒的小徑對我又變得親切起來——簡而言之,這是我至今仍愛的一切。在人的一生中,沒有言語可以歌頌這樣的時刻,沒有清晰的記憶可以照亮它們;回首往事,我只能將它們比作幸福的沉沉的酣睡。乾草的氣味有時會把它們帶回我的身邊,也許是因為我突然感到疲倦,就像生長中的動物一樣,我會在新割的乾草中間躺上一個小時,墜入無夢的睡眠。


(綠封蠟,柯萊特 著,陳波 譯,選自柯萊特短篇小說集《面具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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