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托·莫里森·剝奪的語言與語言的剝奪 1

“從前有一個老婆婆,她雙目失明,卻無所不曉。”或許是從前有一個老頭子,一位智叟?或是一位能讓坐立不定的孩子安靜下來的說書人。我從不止一種文化中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或與此相仿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老婆婆,她雙目失明,卻無所不曉。”

在我所知道的那個故事里,老婆婆是一個奴隸的女兒,是個黑人,美國人,她孑身一人住在城外的一所小房子里。她智慧過人,聞名遐邇,在她周圍的那些人中,她說是就是,她說非就非,什麽都由她說了算。她的聲望,以及人們對她的敬畏,一直流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直流傳到民間智慧和預言被當作種種笑話的城里頭。

有一天,老婆婆的門下來了一幫年輕人,他們似乎決意要證明她並沒有那種神力,他們相信她是在行騙,要讓她的騙局大白於天下。他們的計劃很簡單: 他們走進她的屋子,只想問一個問題,問題的答案完全建立在她和他們的區別之上,即她是一個瞎子。他們認為這是她最根本的缺陷。

他們站在她面前,其中一人說道:“老婆婆,我手里有一隻鳥,你能告訴我它是活的還是死的嗎?”她沒有回答。於是他又問:“我手里這只鳥是活的還是死的?”她還是沒有回答。她雙目失明,看不見來人,更別說他們手里拿的是什麽。他們皮膚的顏色,是男是女,來自何方,她都一無所知,她只知道他們的動機。

老婆婆的沈默實在太久了,年輕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輕輕的,卻很嚴厲。“我不知道,”她說,“我不知道你手中的鳥是死是活,但我知道它在你的手中。”她的回答可以這樣理解: 如果它是死的,它要麽原來就是死的,或是你弄死的。如果它是活的,你還可以把它弄死。它究竟是死是活,則由你決定。無論哪種情況,都由你定奪。

年輕人想要顯示他們的能力和她的可憐,結果反受到一頓訓斥,她教訓他們說,他們不僅要為嘲弄別人的行為負責,而且要為他們所用心計而白白浪費的那點生命負責。這樣,失明老嫗把注意力從力量的體現轉移到了行使力量的方式上。

我將故事中的鳥看作是語言,而那位老嫗則是訓練有素的作家。她總是擔心,她自呱呱墜地之日起就獲得的、用於幻想的語言,究竟應該如何擺弄,如何讓它好好地服務,而避免用於某些邪惡的目的。作為一個作家,她一方面把語言看成是一個系統,另一方面又把它看成是為人所控製的一個活物,但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一種動力——一種產生後果的行為。

因此,孩子們向她提出的問題——“它是活是死?”——就不再是一個不現實的問題,因為她把語言看成是會死亡,會被抹去的;它是死是活,完全取決於人的意志。她相信,如果來訪者手中的鳥是死的,那麽持鳥人應該負責。對她來說,死去的語言不僅僅是一種不再被人說寫的語言,它再也不會產生任何語言內容來贊許其自身的僵死狀態,諸如統計學所用語言,鋒芒和棱角全無,卻專門吹毛求疵。它在履行監督職責方面鐵面無私,除了在維護其麻木不仁的自我觀照、絕對的排他性和壟斷性方面沒有限制以外,再無其他的願望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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