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33)

墓地 


波希米亞的墓地都像花園,墳墓上覆蓋著綠草和鮮艷的花朵。一塊塊莊嚴的墓碑隱沒在萬綠叢中。太陽落山的時候,墓地閃爍著點點燭火,如同死魂都在孩子們的晚會上舞蹈。是的,孩子們的舞會。死魂都像孩子一樣純潔。無論現實生活如何殘酷,即便在戰爭年月,在希特勒時期,在斯大林時期,在所有被佔領的時期,和平總是統治著墓地。她感到心緒低落的時候,便坐上汽車遠離布拉格,去她如此喜愛的某個鄉間墓地走走。在藍色群山的背景下,它們如搖籃曲一般美麗。 

對弗蘭茨來說,墓地只是一堆醜陋的石塊與屍骨。

 

6

 

“我從不開車,車禍嚇死人!就算沒把你撞死,也讓你留個終身標記!”正說著,雕刻家本能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頭,那指頭有一天在他雕刻本版時差點給削掉了,現在還留在手上也算個奇跡。 

“你說什麽?”克勞迪今天狀態最佳,沙啞著聲音問,“我有一回碰上了嚴重車禍,我就沒把命丟掉。再說,沒有比住醫院更有味道的啦!我根本睡不著,只是讀呀讀的,日日夜夜。”

 

他們都驚奇地看著她,更使她其樂融融。弗蘭茨感到一種既討厭(他知道那場車禍後妻子曾極度消沈又抱怨個沒完)又佩服(她總是有能力把每一件經歷過的事說得有聲有色)的複雜情緒。 

“就是在那里,我開始把書分成白天的書和晚上的書,”她繼續說,“真的,有些書是要白天讀的,有些書只能晚上讀。”

 

現在,所有的人都又驚奇又崇拜地看著她。所有的人,只除了雕刻家還握著自己的指頭,皺著眉頭回想車禍。 

克勞迪轉身問他:“司湯達的書你會歸進哪一類?”

 

雕刻家沒有聽清問題,不舒服地聳聳肩。旁邊一位文藝批評家說,他認為司湯達的書該白天讀。 

克勞迪搖了搖頭,嘶啞著喉音說:“不,不,你錯了,你錯啦!司湯達是一位夜晚作家嘛!”弗蘭茨置身這場白天夜晚的藝術之爭,卻不安地盼著薩賓娜到來。他們花了很多天的時間考慮,她該不該接受參加這次雞尾酒宴的邀請。宴會是克勞迪準備的,招待曾經在她私人畫廊展出過作品的畫家雕刻家們。薩賓娜遇見弗蘭茨以後,總是回避他的妻子。他們又怕被發覺,於是得出結論,認為她來的話反而自然些,少些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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