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士方·藝術大師的流年碎影(3)

三松堂再拜客

士方同志:

三月二日來信早已收到,遲遲未復,請原諒,原因是久未用毛筆寫字,又懶得磨墨,實在沒有勇氣“塗鴉”。現在覺得不能再拖了,“下定決心”,日內寫幾個字奉上。所謂《學術精華錄》實際上一點也不“精華”,蒙不棄,當奉贈一冊請教。

下星期您若有時間過舍下,字和書一並面交。我家裏的電話是5002695。

問近好

馮至1989.4.4

第一封信是馮先生應我邀約,為我報副刊寫了一篇散文,我寄樣報後他的復信。從此信中可知他當時身體狀況十分不佳,但仍想著為我寫字的事。“但既已承諾,當不至於食言”,先生之言必信、行必果的精神,實在令我感動!

第二封信是我寫信向他求賜他的著作《馮至學術精華錄》後他的復信。“所謂《學術精華錄》實際上一點也不‘精華’”,何等謙遜!

過了幾天,我去馮先生府上取回他贈我的著作和墨寶:“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是鄭板橋的詩句。

那天我為他拍了幾張照片,他高興地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慈祥極了。

馮先生晚年常對人說起他一生的兩個“心病”,一是1958年時#原點書屋 www.txtyd.com文藝界領導要他寫的批判艾青的文章,一是1958年時他主編的《德國文學簡史》。對於第一件事,他曾說,領導關照要寫,這是“任務”,誰敢拒絕不從?

馮至去世前不久,曾去病房看望同住協和醫院的艾青,艾青看見馮至拄著拐棍步履維艱地走來,感動得伸出大拇指向馮至致敬,馮至也伸出大拇指以示回敬,兩位老詩人,前嫌頓釋,把這個歷史造成的恩怨還給了歷史。

至於那第二件事,同樣是當時的時代悲劇。在1958至1959年的狂熱氣氛中,什麽“拔白旗”“插紅旗”啊,在這種時候,有多少人敢說真話,敢憑學術良心正確評價外國作家和作品?然而馮先生嚴於律己,他認為這本書中的觀點、材料上的問題,都是他的責任,他把一個沈重的歷史枷鎖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並沒有把一切都推給歷史。這是何等心境,何等胸懷!

我們可以把馮至當鏡子來對照,反問自己在荒誕的歲月裏做過什麽荒誕事,是不是把自己做錯的事都一股腦兒算在了歷史的頭上?也許我們可以列一份清單,把那些傷過的人的名字寫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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