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每天都是比賽日

第二天一早，Jerry就檢驗昨天的做稿成果，當大家笑嘻嘻地在會議室坐穩，等待Jerry的稱贊時，Jerry卻皺緊眉頭盯著投影儀的畫面半天沒有說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收起了嬉笑的臉孔。

Jerry看著電腦裏面的稿子，怎麽看都覺得差了些感覺，細看之下構圖和顏色都沒有問題，卻始終讓人覺得有欠缺。Jerry最後發現問題是出在圖片素材上，因為定稿之前的Layout都是從圖片庫或者網站上下載的圖片，定稿後才租圖或拍攝，這樣圖片素材就對Layout的成敗起著決定性作用了。

當Jerry把想法說出來的時候，大家都楞住了。黛子問：“換圖的話，那不是意味著要重做？今天已經星期三了，後天一早就要提案……”

黛子沒說完的話，大家心裏都有數，要在兩天時間內將所有的稿子都重做一遍，每個人的心裏都打起了退堂鼓。

Tina試探著說：“要不我們再修改一下呢？爭取把色調什麽的再調一下，細節也再仔細修補一下？”

Jerry沈默了一會兒，這一會兒大家心裏七上八下的，因為Jerry的決定將意味著他們未來兩天生活在什麽樣的狀態，是悠然自得還是人仰馬翻。

Jerry也知道大家在心理上很難接受重做這件事：“如果是構圖和顏色的問題，我們就要修改；如果是圖片素材的問題，修改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就像做衣服一樣，如果是布料本身的問題，那麽裁剪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辦辦和刀子都沒有發言，因為他們知道重擔落在黛子和Tina身上，即使同樣的通宵加班，文案也是比設計師輕松很多的。

黛子和Tina都沒有說話，她們的內心自然是一百個不樂意。之前做創意訓練的時候這套稿子已經折磨了她們很久，好不容易後來通過，現在又要改……

Jerry看了看黛子和Tina，點點頭，這個關鍵時候，他知道他必須要為黛子和Tina打開心結，“黛子，你入行有兩年多了吧？”

黛子對Jerry的提問摸不著頭腦，她擡頭看了看Jerry，緩緩點了點頭。

“你現在看你以前做的稿子是什麽感覺？比如你剛入行時做的東西，比如你一年、半年前做的稿子？”

黛子歪歪頭：“剛入行時的稿子現在根本就沒法看，醜死了。一年、半年前？記得不是很清楚，會好一些吧，但是每每回頭看自己的東西總覺得不夠好。”

“嗯，說明你一直在進步啊。”Jerry又說，“那你以往的作品中有沒有一件是你特別滿意的呢？”

黛子似乎有點明白Jerry的用意了，搖搖頭說：“雖然每次新做一張稿子總覺得還不錯，但往往過了些日子回頭再看，就會覺得不夠好。”

Jerry轉過頭：“Tina也是這樣嗎？”

Tina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也明白了幾分，凱勝這套稿子是前段時間創意訓練的時候做的，當時覺得不錯，但是現在看來確實有不盡人意的地方。這個落差不是調調顏色換換字體可以改變的，而是整體的一種落後，其實她和黛子也隱約有這種感覺，但體內的惰性總是會故意隱藏這一感覺。

“其實阻礙我們專業進步的東西是什麽？往往不是能力、不是時間、不是客戶、不是環境，而是一個字——懶！懶是職業的大敵，只要你懶過一次，你很難再有機會回頭了。”Jerry看到黛子和Tina已經自我清醒了，很高興，但他覺得還要進一步鼓勵一下她們，“另外，我們假設一下，如果你是李凱勝，剛從國外回來，已經見識了國際上一流的廣告，再回頭來看自己的品牌，是什麽樣的感覺？”

“啊，他一定覺得土得要命吧？”刀子把嘴張得很大。

“就是，意大利那麽時尚，肯定看什麽都覺得好，回來肯定看什麽都不順眼。”辦辦配合著刀子。

“切，好像你去過似的。”Tina白了他們一眼，“崇洋媚外！”

“什麽叫崇洋媚外？這是實事求是！”

“意大利本來就很國際化嘛，沒吃過肥豬肉還沒看過肥豬走路不成？”

刀子和辦辦兩人一起反駁Tina。

“最土就是你，還肥豬呢。”Tina被他們逗笑，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

Jerry趁機說：“從發達的地方回來，看事物一定會帶著比較挑剔的目光，看我們的廣告也一定是……”

“處處不順眼吧。”刀子幫Jerry說出。

“對，而且一旦他第一次覺得不好，很可能就會變成習慣性地認為不好，我們就要一直修改重做，那時候就更麻煩了。這不但決定了我們這次提案的成敗，也決定了我們以後所有的提案是否順利！我記得以前我的總監告訴我一個‘快多好’原則。”

“‘快多好’原則？”刀子問。

“‘快多好’原則就是我們在完成客戶布置的任務時，永遠要比客戶預計的速度快，永遠要比客戶預想的內容多，永遠要比客戶預料的效果好，這三點合稱就叫‘快多好’。”

刀子點頭：“要做到這樣，會不會把我們累到吐血？”

“是的，這就需要我們不斷提升效率和專業，但有了‘快多好’，我們和客戶之間的關系就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甚至我們可以寵壞客戶，從而讓客戶離不開我們。”

“所以別的廣告公司就沒有機會了！”辦辦笑道。

“是啊，這就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一個長期服務的客戶。而且，維護一個客戶，要比開發一個客戶的代價小得多。”

Jerry又看看黛子和Tina，眼看她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就針對她們的insight（洞察）進一步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想做一個上海灘最好的美指，拿無數的廣告大獎。如果你們想想就會發現，其實我們每天都在進行著比賽，比如這一張普通的平面，如果你能拿出做廣告獎的精神去做，那完全可以做成精品，甚至最後真的獲得廣告獎項。最好的美指不僅是表面的風光，還包括執行時無盡的耐心、不息的熱情和從不妥協的精神，這才是一個美指所必須的品格。”

黛子和Tina內心的鬥誌被Jerry激發，誰不想做最好的美指呢。“嗯，那我們現在就去重新選素材。”

刀子和辦辦在一旁也受到了鼓舞，刀子大聲說：“我也可以幫忙找，做不成最棒的美指，至少我可以成為最棒的美指助手！”

“美指豬手？”Tina假裝笑得前仰後合，“你充其量也就是豬頭肉。”

“切，豬頭肉怎麽了，豬頭肉還很好吃呢！”刀子沖Tina做了個鬼臉，把大家都逗笑了。

“哈哈，這樣吧，我們一起來比賽，看看誰能找到最好的素材，怎麽樣？”Jerry道。

“好耶，笨鳥先飛！”刀子一邊說一邊沖出會議室，辦辦、黛子和Tina也都一窩蜂地沖了出去。Jerry看著他們的身影，不禁感嘆這幾個年輕人的熱情。即使不願意做的事情，一旦講通了道理，他們還是那麽積極踴躍。

刀子和黛子、Tina都打開電腦，辦辦翻開書，把眼睛變成“全智能搜索機”，認真而緊張地搜尋著。不知怎麽，圖片好像也受了激勵，一張張主動跳出來。

兩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哇，這張不錯！”

“Jerry，看我這張怎麽樣？”

“啊，這個好！”

“……”

終於找到一些讓人興奮的素材。於是大家在這些素材中又再精挑細選了一下，最後定下來幾個。黛子和Tina開始在電腦上進行拼接和修圖，不用Jerry提醒，她們都很註意細節，真的拿出了參加比賽的心勁。

畫面執行有了基礎，Jerry的心裏就有了底，回頭又看刀子、辦辦的文案。文案是Jerry的強項，他本來就是copybase（文案基礎）的總監，再加上拿過D&H廣告節文案金獎，所以很容易看出問題，也知道改的方法，於是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幾下就改好了，惹得刀子和辦辦都睜大眼睛看著他，佩服得不行。

從周三加了一整個通宵班一直到周四晚上，所有作品終於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刀子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媽呀，快40個小時了，這可以稱為我歷史上加班時間最長的一次啦。”

“沒有最長，只有更長，你的歷史會不斷演變的。”Tina揉著發紅的眼睛，仍不忘打趣刀子。

“呸呸呸，別詛咒我！”刀子趕緊接茬，“不過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加班還能跑了你不成。”

“也是啊，那還是算了。”Tina想了想，點頭道。

連續加班，對Jerry更是一種考驗，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不像20多歲的年輕人，精力那麽充沛，只能憑著毅力堅持。希望這樣被動的日子快點過去，只有主動工作，才能找到工作的樂趣。

深夜11點，Jerry準時把方案發給了凱勝的陳經理，不到10分鐘，陳經理的電話就追了過來：“Jerry，方案我看了，好像偏差很大啊？”

“哦？”Jerry心下一驚，“你說說看！”

陳經理：“我們品牌一直走的是中式風格，現在的畫面似乎很西化。”

“哦，這樣啊，”Jerry放下心來，解釋道：“是這樣的，陳經理，凱勝運動之前我們也深入研究過，中式只是品牌一個階段的風格。還有就是，我們看了跑鞋設計師的想法，他的設計元素都是從西方拿來的，另外，跑步也是一種比較西化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們才這樣處理了。另外，其實現在的稿只是Layout（版面設計），我們先看看你們的想法，到時如果實在需要的話，還可以在模特的選擇以及花紋上做些中式風格的處理。”

陳經理聽了Jerry的話，仍然不滿意：“嗯……我覺得再做兩張中式的畫面比較好吧？”

Jerry聽到這裏笑了，很客氣地對陳經理說：“這個沒辦法了，我們已經加了兩天班，現在也是深夜了，同事們都下班了，根本沒有精力再做出兩張畫面。並且，這個問題是需要之前就溝通好的，而不能最後才來推翻之前所做的工作。我們在您給過來的原有信息上已經做出了很好的方案。另外，我覺得還是先看看董事長的反應，到時我們再來進一步修改。”

陳經理聽到這裏，又有些不甘心：“這個……Jerry，你還是幫幫忙吧，這對你們也是有好處的！”

Jerry語氣很緩和，但態度仍很堅決：“對不起啊，陳經理，這個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設計師都下班了，總不見得我來操刀吧，我也沒那個美術細胞啊！”Jerry知道，有時候專業即拒絕，也就是說，有時要懂得適度拒絕客戶的一些不合理要求。如果你什麽事都答應客戶，那不僅會真的寵壞客戶，而且會給以後的工作帶來很大困擾，因為只要對方一句話，你就要做很多無用功。如果適當給一些拒絕，客戶也會感覺你是有原則的，同時也會在下次下單的時候仔細考慮過，這樣工作就會越理越順。之前曾有一位客戶總監和Jerry說過，往往和她吵過架的客戶，後來關系都特別好，也特別尊重她，因為他們都覺得她專業，對品牌負責，而不是人雲亦雲。本來這種拒絕的事兒不是Jerry這種老好人願意幹的，這也是多年來一次次吃虧之後Jerry才改過來的習慣。

陳經理沒有說話，Jerry知道他還有顧慮，就決定給他一顆定心丸：“請放心吧，陳經理，這個方案一定可以打動李凱勝的，要不這樣，明天一早我過去跟你一起提一下方案！”

“哦，那就太好了！”陳經理見Jerry願意過來提案很高興，萬一董事長責怪起來，也有個擋箭牌了。

兩人約定好時間，Jerry才掙紮著走進梅龍鎮廣場車庫開車，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一張大床，狠狠地睡上一覺。

2.開關

提案的過程很順利，Jerry向李凱勝董事長介紹了一下他們對稿子的調整，李凱勝一邊聽一邊點頭，臉上一直帶著笑容，暗暗覺得Jerry做的稿子可以媲美那些國際大品牌，心下很是滿意。

就在提案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陳經理突然把筆記本移到李凱勝面前說：“李董，之前D&O也做了幾張稿子，也請您看看吧！”

李董微微一楞，隨即點點頭：“好！”

陳經理一邊在電腦上翻頁，一邊解釋著稿子的創意。

Jerry被眼前的一幕搞得一楞，什麽？自己做的其他稿子並沒有發給陳經理啊？

等看到陳經理打開的圖片，Jerry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看了看陳經理，但陳經理卻故意不看他，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看著PPT一張一張翻過，緊密的邏輯和精美的稿子，主題偏向陳經理說的中式風格，Jerry的腦袋像被鉆進了一條泥鰍，頓時一片混亂。之前D&O也做了幾張稿子？不用問，D&O裏跟陳經理扯上關系的，除了BK還有誰？

為什麽BK的稿子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到處都是BK呢？這個方案這麽完整、邏輯這麽緊密，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完成的。哦，是了，這套稿子是凱勝運動比稿時BK部門所做的，稿子不錯，可惜的是BK當天遲到了10分鐘，所以沒有機會提案。想不到，BK是想經過他的學長——陳經理之手，把這套稿子再推一次，希望起死回生，甚至通過這種方式來打敗Jerry。

Jerry仿佛感覺在他的前方，BK晃動著七個耳環正在伸出他的食指，冷笑著指向自己，並做了一個劍刺的動作。看BK輕蔑地吹了吹食指，轉身離去，Jerry感覺自己的心口真的中了一劍，不禁冷汗直冒。

Jerry坐在那裏，沒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正認真看著陳經理一張一張地講解BK的PPT方案，他不能打斷，只能聽著。

聽完了陳經理的介紹，李凱勝董事長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麽，他沈下臉，向陳經理問道：“這套稿子是怎麽回事？”

陳經理沒想到董事長會突然變臉，他不敢說這是之前BK比稿沒提的方案，言語閃爍之間，只好向Jerry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Jerry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救陳經理，不然與陳經理結下梁子不說，還會在李凱勝的眼裏落個不善的印象，然而……

“呃……”Jerry故意躊躇地偷偷看了陳經理一眼，說，“嗯，這個，這個是我們另一個小組幫忙做的。”Jerry故意顯出有點措手不及的局促。

“因為D&O非常重視凱勝這個品牌，所以，所以我們特意多準備了一套方案。”Jerry說完，又偷偷瞄了一眼陳經理。

李凱勝是何等聰明之人，他一看就知道這一定是陳經理搞的鬼，他之前也曾聽說陳經理和D&O的一位總監是同學，所以這一定是其中的奧秘了。看著Jerry無奈之下替陳經理圓謊，不熟練地替陳經理背黑鍋，李凱勝不禁暗自覺得好笑，難得這樣一個老實人，竟在廣告上面有如此犀利的思維。早已在商場上見慣了爾虞我詐的李凱勝，對Jerry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他喜歡跟踏踏實實做事的人打交道。

“這套稿子也不錯！但相對比較下來，我仍然認為你剛才的那一套思路是對的，我早就說過，你發現了凱勝運動的致命弱點——缺少運動特有的**，因此只有那套稿子才是治療這種病癥的有效藥品！”李凱勝說，“告訴你老板，我不管你是在橙色，還是D&O，我把凱勝交給你做，就會對你完全信任，這套方案立即開始執行，我等不及要看到成效了，哈哈哈哈！”李凱勝說完，站起來跟Jerry握手告辭，看也沒看旁邊的陳經理一眼。

陳經理在那裏如坐針氈，這一次他終於明白，董事長是認準了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Jerry了，看來以後自己不能再拎不清了。

陳經理把Jerry送到樓下，握著Jerry的手說：“這次真的是太感謝你了Jerry，本來昨天我沒有把握，所以想讓你加兩張稿，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你們的專業水準還是很高的，並且也能很好地把握凱勝品牌的調性。我相信我們今後會合作得越來越愉快的！”

Jerry笑說：“不客氣，陳經理，其實提案之後我們一直在想凱勝的創意，雖然中間我們的工作停了一下，但思考並沒有停止，我也希望能夠做出優秀的作品，也不枉董事長對我的信任。”

“對對對……”陳經理抹了一下頭上的汗，“嗯，那個，另外還要跟你解釋的是，那兩套稿子是BK非要我臨時加進去的，我也沒辦法，誰讓我總是受不了別人來求我。這件事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還請你諒解！”

見陳經理這麽直率，Jerry也不好再為難他，站在陳經理的立場看，他也不容易。於是Jerry說：“您也是為凱勝品牌考慮，希望多給李董事長提供一些思路，不管怎樣，把凱勝這個品牌做好才是重中之重，其他問題都是小事，我不會太在意的。”

陳經理聽到Jerry這樣說，想起之前的事，更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太謝謝你了Jerry，你放心，以後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的，關於執行這一塊都聽你的，有什麽需要我們企劃部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Jerry聽了陳經理的話，感覺這一次他應該真的不會再為難自己了。

兩人又緊緊握手，相互道別。

Jerry還沒到公司，BK已經在MSN上得知了凱勝定稿的消息，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說那個Jerry上一次是僥幸也就算了，怎麽兩次提凱勝都撞上了大運？本來他想等到的消息是Jerry小組做的稿子不好，最後選了自己部門做的稿子。可誰知現在不但不像預想的那樣，反而是Jerry非常順利地過稿了。BK很不爽，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摔走了出去，突兀的響聲嚇得周圍同事一楞，大家噓了聲，私下互相撇撇嘴，暗自表示著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