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可·路人甲:在旅途中偶遇的22個人 (9)

路人3:杭州大姐

4月西雙版納景洪市

當年插隊下鄉,她把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分釘在兩面墻上,在腦子裏,她順著那些代表道路的紅線周遊了全國,也遊遍了世界。

到了西雙版納的景洪市,我一大清早就去投奔“左岸”青年旅舍。就在瀾滄江北,美的是,這家青旅居然是聯排別墅改造的。推開落地大陽台,江風能吹進來,穿過草坪,可以到江邊。但是因為新開張,沒生意,四人間就我一個客人,沒有其他青旅的熱鬧勁兒,有點掃興。

我白天出去瞎逛,晚飯前去大廳上網,終於看到了另一個客人,確切地說,是先看到背影。這哥們,中等偏低的個頭,戴棒球帽,大T恤和迷彩大短褲,球鞋,從背後看,虎背熊腰。誰知一搭話,一扭頭,尷尬了,原來是個大姐。

那晚我們聊了半天時事,很投機。大姐思維清晰,對政治經濟熱點問題一點都不陌生,一看就是經常接受新信息的人。後來我在她的房間看到一台聯網的筆記本。前台姑娘告訴我,這位大姐是杭州人,4月份在景洪過的六十歲生日,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了,等著辦老撾簽證,然後要順瀾滄江順流而下,飄到老撾去旅遊。我頓時心生敬意,自己三十三歲了,都沒這麽大的勇氣一個人滿世界竄。

我跟大姐表達了這個意思。大姐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哈哈大笑。她說自己喜歡旅遊,把自己跟同齡人擺到一起,“我就是英雄。”她說。當年插隊下鄉,她把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分釘在兩面墻上,在腦子裏,她順著那些代表道路的紅線周遊了全國,也遊遍了世界。但當時的現實是,她哪裏也去不了。

1978年,大姐第一次出遊,目的地是武漢,坐著火車去了,找到招待所要住宿,填寫登記表時,在“來漢理由”一欄裏,她填寫了“旅遊”。“老頭往下拉了拉眼鏡,直盯盯看著我,”大姐在模仿,眼睛瞪圓,“除了出差和探親,怎麽會有‘旅遊’這個理由呢?”

現在退休了,她可以沿著那些紅線,用雙腳踏踏實實地走了。

她不喜歡做計劃,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才去車站買票坐車,買到了就走,買不到就往後推。因為這個習慣,109公裏的路,她走了兩天--頭天的班車不能直達,只能在一個小地方過夜,第二天再轉車,她毫不猶豫就買了。理由是:上班,朝九晚五了一輩子,被束縛了那麽多年,還不自由一點?

為了自由,她也不要旅伴,一直獨行。她說這像自己與自然界談戀愛,“你願意有個人(旅伴)當你的燈泡麽?”她認識朋友,也不打聽人家的名字。“和我混了一個月酒吧的哥們,我也沒問過他名字。總歸是要相忘於江湖,前面,還有更多等著你去混的人呢。”她說。當然,她也沒問我的名字,我也不好意思問她姓甚名誰家有何人。

大姐從2010年8月就出門開始旅行,每到一地,就踏踏實實地住下,把自己的興趣點玩一遍。比如在西雙版納,她有三個願望,一是過潑水節,她玩得很盡興;二是了解普洱茶是怎麽做的,於是她在茶農家裏住了五天,看人家怎麽做茶,用自己背的大相機拍下全過程;三是順瀾滄江飄到老撾,這一條,正在實現。

最後幾天,她一直在做功課,讓前台姑娘給她打印瑯勃拉邦的地圖。她英語不好,又開始補習英語。我在西雙版納最後一次見她,她正在跟前台姑娘喊英語:“Don't touchme。I will call thepolice(別碰我,我會叫警察的)。”

我記住了這位大姐,一路走,我跟很多旅友講她的故事。老實說,她的態度和勇氣,對我也有影響。

再見她,是三個多月後,我重回大理雙廊鎮的海地青年旅舍,先是聽到聲音,再看到身影,確定就是她。大姐從景洪出發後,飄到了老撾,在老撾待了四十多天。我很驚訝,怎麽能在老撾那種地方待四十多天?大姐說:“那是你沒沈下心來,你有沒有跟當地人接觸啊?”她講如何發現瑯勃拉邦的美,又講當地人待客實在,又奉行節約。

她的下一站是大理古城和麗江,有倆姑娘專門來接她。她說,姑娘是原來在麗江認識的,看她宅在雙廊太久,特意進來拉她去玩。告別時,她說有緣會再見。

還真有緣。那晚我和朋友們臨時決定去大理古城趕一趕武廟會,在廟會上有一個混搭銳舞派對。一個露天電影院,銀幕上播著《紅色娘子軍》。大夥在老外DJ弄出來的電子樂聲中盡情搖擺。一臉笑意的杭州大姐就在舞池裏,和一群“妖魔鬼怪”跳舞,扭臀送胯,腳步快而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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