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人·花鳥魚蟲及其它(19)關於蜈蚣

半個月前我寫「桂花樹」的時候,曾經忽然想到了蜈蚣。因為我幼時候聽了「把雞毛埋藏在泥土裡能夠變成蜈蚣」的傳說,曾在金桂花樹下做過幾次幼稚的實驗。那用不著說,雞毛當然不會變蜈蚣的。然而因此說起桂花樹,至今還使我連帶地記起蜈蚣來。但文章是已寫了大半了,半路上沒有法子插進去,只好把它剩下來,當作這回的題目。

說起蜈蚣,諸位想必是知道的。它有好幾種,大的一種有數寸長。它的身子分許多節,背上黑色而且發亮,很光滑的。每一節生著一對紅色的腳。它的腹面是帶淡黃色的。它的形態和顏色不能說不美麗,但是許多人怕它,或嫌惡它,如果被人看見;它是難得倖免的。

它的被人憎惡,害怕,最主要的原因為的是它有一對鉗。這一對鉗是生在第一節體上的一對腳的變成物。它們的尖頭上各有細孔,和貯藏毒汁之處相通連。生物如果被它鉗住時,便把毒液注射在皮肉裡。醫生還沒有發明注射針的時候,蜈蚣已經發明了。但它的帶著注射針,目的並不在給人醫治疾病,它是要使犧牲者中毒!使它很快地麻痺或者死去。蟋蟀被它鉗住時,兩條大腿顫幾下,便死去了;大人被它一鉗也會跳起來,或者皺著眉頭許多時候。許多動物學者說熱帶的大蜈蚣,便是人被鉗了也是危險的。美國的皮爾斯(A.S.Pearse)說:有過小孩被熱帶的大蜈蚣鉗死的報告。但我們所常見的大蜈蚣雖沒有那麼危險,被它鉗一下,痛是很痛的,並且須好幾天後,腫才消去。因此它被種園地的工人看見時,照例一鋤頭把它鋤死;便是教書先生看見它,也少不得連忙脫下鞋子做打它的器具。它的被仇視,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它的這一對鉗是打獵和防身的武器,決不肯因了人的仇視和憎惡就此放棄的。它晝間躲在土中、石下這些地方,晚上出來,遊行各處。它是兇猛的食肉者,它隨便捕吃許多種的昆蟲,也吃蚯蚓等昆蟲以外的動物。它的嘴,並不著名的,構造和昆蟲的嘴有點相像,有一片上唇,一對大腮,兩對小腮。第二對小腮合併而成下唇,只將稱為觸鬚的一部分分列在左右。它戰鬥時全靠體力和毒鉗,小蟲被它看見、捉住,是很不容易逃脫的。蜈蚣的頭上還生著四對小眼睛,但這不大被人注意。

蚯蚓本是多機謀的小生物。它一點不帶武器,身子像條橡皮管,靜靜地住在泥土中,是很安全的。不料蜈蚣識破了它的秘密,時常到土中去和它為難。蜈蚣的攻擊方法是一下子用身子把它纏住。銅鉤似的腳把它抓住。一面就用鉗來鉗。蚯蚓沒有回攻的方法,只學得一點抵禦的法子,便是身子很快很有力地做S狀扭曲。如果蜈蚣較小,蚯蚓很大,也許一下子把蜈蚣拋開在一邊了。但是你們要知道,蜈蚣是喝血的動物,決不就此甘心的,它即時掉過頭來,如小龍船似的划動兩邊的小槳,再向蚯蚓進攻。勝利終究是屬於蜈蚣的。

蜈蚣是我們常見的生物,要視察它的形態並不難,只要把它捉來弄死,便可細細地數它有幾節,有多少對腳;可以看它的頭上的觸角,它的末了的一對腳伸向後方,像尾巴的樣子。身子的前端有嘴,後端有肛門,肛門前面有產卵的孔(指雌的)。多數蜈蚣是卵生的,那卵常常產在泥土下面的。身子的兩旁每隔一節有細孔,這是呼吸空氣用的。但是要觀察它的生活就比較地不容易,要是不向自然中去看,只有把它飼養起來的一法了。如果要觀察它的行動,還要艱難些;我們雖然常見它緩緩地走過,被追擊時不會昂著頭奔跑;然而至今還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行走的!我們知道人的行走是左右兩腳交換著走的;多種鳥類也會這樣走。——雖然麻雀不會掉步,只會跳;燕子好像並跳也不會了,只會在巢裡的時候略略會移動幾步。四足動物的走法,我們也還可以看出來,只是遇到像蜈蚣的多足的動物,觀察就難了。英國的動物學者蘭凱斯德(Lankaster)的詩句裡,說明了蜈蚣行走的不容易知道,這是可以安慰視察者的焦急的:


一條蜈蚣本來很快樂,

後來蟾蜍對它說著玩:

「請問尊腿哪條先走,哪條後走?」

這才引起了它的疑惑,

直到倦極倒在溝裡邊,

終於不懂怎麼開步走

1 這幾句詩有人說是蘭凱斯德所寫,也有一說是蘭凱斯德引用的,我一時無從查明,姑且翻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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