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調查（1）

1.一張白紙

FieldResearch市場調查。

Jerry看著對照表上的英文，他知道FieldResearch的英文直譯是“田間調查”，也可以翻譯為“實地調查”。顯然Jerry更喜歡“田間調查”，這個詞散發出一種鄉土氣息，他想象著走在田間地頭，聞著麥子散發出來的香味，和人們透徹交談，厚厚的風從身邊吹過。

從早上到公司開始，Jerry就對著這張英文對照表反復研究，刀子幾個人在一邊急得就像失去草原的麋鹿，沒有原始資料，怎麽摸清YOSA的比稿意圖呢？連比稿意圖都沒鬧清，就等於在戰場上失去了雙眼，只有挨打的份了。

對了，我們可以去做市場調查啊！Jerry一下子興奮起來，萬物皆有一定之規，而比稿最大的作用就是解決目前市場上出現的問題。比稿並不是比誰的創意最好，而是比誰最先發現並解決那個問題。看來凡事都有第二解決方案啊，而且往往是更好的解決方案。

Jerry趕緊跑去跟ECD請示，偏巧ECD不在，於是在短信上得到許可後，又跑到行政部填了外出單。

出發前，Jerry在白板上寫了一個詞VujaDe。

刀子的英文不太好：“VD？什麽意思？要是CD我就知道，不是總監就是唱片。”

“啊，還是我們以它為接頭暗號？”刀子想想又說，“不過英文暗號不好記，還是中文吧，弄個天王蓋地虎什麽的。”

大家一邊取笑著刀子，一邊也等著Jerry的解釋。

“VD，就是VujaDe，是一個法語詞，這是人類學研究的一個方法，它的含義就是……”Jerry說著拿起板擦把字擦掉了，然後他看著大家。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這是什麽意思啊？

“這不就是什麽也沒有了嗎？”刀子問。

“對！它的意思是‘從未相識’，是一種曾經歷多次卻如同第一次經歷的感覺。”

“這就是說我們去訪談的時候，要擦掉以往的感受和印象，以完全陌生的角度去#原點書屋 www.txtyd.com觀察？”黛子忽閃著長睫毛。

“不錯，要用一張白紙一樣的心態去觀察，通過VujaDe的方法，我們能發現那些始終存在卻沒人註意的事物，一般人會一帶而過，而我們要通過聚焦的手法，從而獲得最深刻的洞察。”

“哦，原來是這樣！”

“不用擦了，我本來對它也沒什麽印象。”刀子開始借題發揮。

“你那麽土，對什麽能有印象啊！”Tina現在跟大家混得很熟，還經常和刀子鬥嘴。

“我對你有印象啊！”刀子一臉假笑探過頭來，嚇得Tina一楞。

“你對我有什麽印象啊？”Tina整整背包帶，看著刀子有點莫名其妙。

“我對你幼稚老姑婆的印象深刻啊！”刀子不等說完，撒腿便跑，氣得Tina一邊按著挎包，一邊追著刀子，伸手想要打他，無奈刀子跑得快，Tina始終差那麽一點，氣得她直跺腳。

黛子心想，這對歡喜冤家，以前是真刀真槍吵來吵去，現在剛好沒幾天，又成天鬥嘴，她走上前去攔在兩人中間說：“行了行了，快別鬧了，正經工作才是真的。”

兩個人又拉扯了一會兒，才善罷甘休。辦辦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

Jerry把這次市場調查的地點選在百盛商場和太平洋電腦城。刀子和辦辦一組，黛子和Tina一組。

刀子不幹了：“不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咱們應該互換一下。”

Tina一撇嘴：“切，誰要跟你一組啊？”

“咦？我又沒說要跟你一組，你激動什麽？”

“是你激動才對吧！”Tina一甩手，“不跟你個大老粗一般見識。”說著一把拉起黛子，大踏步走了。黛子笑著回過頭看刀子，一吐舌頭。

刀子見黛子和Tina走了，也拖著辦辦走了。

Jerry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光，那些歲月像青澀的西紅柿一樣，扔在地上仿佛都彈得起來，可惜再也不復返了。

Jerry想走得遠一些，他開著車從車庫裏出來，卻看見Ann提著大大的手提包在路邊叫車，Jerry把車泊了過去。

“去哪裏？我送你一程吧?”Jerry搖下車窗。

“咦？是你，順路嗎？”Ann上班時間在街上看到Jerry還是很意外。

“沒關系，先上來吧。”Jerry覺得Ann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麽溫和寧靜。

“我要去徐家匯那邊的電腦城修電腦，ECD的電腦出了問題，明天等著用，偏偏行政今天又請假沒來，只好我自己跑過去了。”Ann一邊扣上安全帶，一邊解釋著。

“哈，那太巧了，我正打算去那邊的電腦城做市場調查呢。”

“真的啊，還真是巧得很。”Ann把電腦包在腿上扶正，以免滑落下去。

Jerry側眼看了一下：“哦？是YOSA電腦啊，我們正打算去做YOSA的調研呢，這下不用裝了，成了真實的消費者了。”

Ann了解到Jerry拿不到YOSA的比稿資料，只能自己出來跑市場調查，很替Jerry生氣，Jerry倒是一副不計較的樣子，讓Ann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

Jerry先陪Ann去YOSA的維修中心，得知要等到下午三點多才能取回電腦，Jerry好心地替Ann著想：“要不下午我替你取了，省得你再跑來。”

Ann想了想：“算了，反正今天ECD不在，我就偷個懶，跟你學習一下市場調查吧，下午再蹭你的車回去，你會不會覺得煩啊？”Ann突然意識到，這樣會不會影響Jerry的工作呢？

Jerry看著Ann小兔子一樣的眼神，笑了：“怎麽會呢，我多希望有個人陪著，不然夠無聊的，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那我就放心了。”Ann拍著胸口，笑了。

兩個人從進YOSA的維修部開始，就開始有意識聊一些YOSA的話題，維修部門負責接待的小夥子也是個北方人，本是個愛侃的主，天天憋在維修部無聊郁悶，見有人主動搭訕，還是個美女，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跟Ann和Jerry兩人大聊特聊起來。

直到下午一點多，兩個人才坐下來吃午飯。Ann要AA制，Jerry堅持要埋單，Ann拗不過，便說好下次自己請客。

“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我這笨嘴拙舌的，不見得能得到多少信息。”Jerry一邊幫Ann倒茶，一邊把餐具擺正。

“哪裏啊！”Ann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添亂就好，跟你這一圈走下來，也學到不少東西。”Ann的腳在高跟鞋裏面伸縮著，想放松一下。

“怎麽會添亂，那些小夥子要不是看到你這麽個大美女，怎麽會願意聊那麽多呢。唉，可憐你還穿著高跟鞋呢，一定累壞了，回去用熱水泡一泡，明天就不會酸了。”

“我看那些女孩子對你也很欽慕呢，一個勁兒拋媚眼。”Ann有點感動於Jerry的細致，很少有人這麽關心她，但她又不想流露出來，趕緊開個玩笑掩飾。

“哪有，哪有啊。”Jerry一下子就手忙腳亂起來。

Ann看到Jerry的樣子，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嗆得她直咳嗽。

Jerry站起來想幫她拍拍背，又覺得不好意思，手伸出去又拿回來，坐下又站起，Ann看到他的樣子，咳得更厲害了，直憋得滿臉通紅，像一只裝滿汽球的紅酒瓶。

Jerry終於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資料，陪Ann取了電腦，準備返回公司。室外停車場上，兩個人談笑著走過來，Jerry覺得經過這樣的一天，似乎跟Ann親近了很多。車門的把手上，一只小飛蟲停在上面，Jerry在它旁邊，輕輕地揮了揮手，小飛蟲留戀了一下，就忽閃著翅膀飛走了。Ann看到這樣一幕，心想：他連一只小飛蟲都不願傷害，這是一個多麽平和善良的男子啊。

2.最好的報復

下午四點回到公司時，剛好刀子和黛子兩個小組也按約定回來了，大家急於分享調查的成果，還沒到會議室，就開始談論各自的收獲。

Jerry小組的交談引得創意部其他同事紛紛側目。BK的思路被打斷，他擡起頭看看高談闊論的幾個人，像春遊回來的小學生。他把筆一扔，幾步走到Jerry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指著Jerry幾個：“你們，罪犯！都是罪犯！”說完又轉身走了。

大家都一楞，心想這BK又哪根筋不對了。

大家不太懂，所以都沒有搭腔，可是刀子不樂意了，小聲嘀咕：“搞什麽亂七八糟的，以為自己是半仙呢！”

不料BK一轉身，又再走了回來，指著刀子：“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刀子被嚇了一跳，一時沒了聲音。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你們以為自己是幹什麽的？”BK又把手指向Jerry幾個，“你們以為這裏還是你們的本土垃圾場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聽到這句話，大家才明白BK此來的目的。雖然BK語氣逼人，Jerry還是趕緊好言解釋：“我們是去做YOSA的市場調查了，跟ECD打過招呼的。”

“哼哼……”BK看看Jerry手中還沒來得及轉交給Ann的電腦，看看Jerry，又看看Ann，“我們這裏是4A，又不是本土，難道連個客戶部都沒有嗎？要你去做市場調查？那明天客戶部解散算了！”說完又在Jerry和Ann之間大掃幾眼，轉身走了。

Jerry心說，要不是你和客戶部都不給我資料，我至於浪費一天時間跑市場嗎。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遇到BK，他感覺自己就成了沒嘴的葫蘆，只好搖搖頭，心裏默念著，他只是誤會我，他只是誤會我……

Ann默默接過Jerry手裏的電腦，沖Jerry點點頭，笑笑，她希望自己笑意裏的鼓勵Jerry看得懂。Jerry也笑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Ann上樓去了。

大家來到會議室，刀子終於爆發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有什麽了不起的啊，一天到晚陰陽怪氣地整人，他，他，他精神錯亂了吧？”刀子在地上氣得團團轉。

黛子也氣得眼泛淚光，她知道這些以前都是Jerry一個人在承受，雖然她也替Jerry不平，卻沒能像今天這樣感同身受：“說我們土，說我們沒素質，難道這就是有素質的人做的事、說的話嗎？”

黛子哽咽的聲音傳染了Tina，她第一次做市場調查，雖然走了一天很累，但是也很興奮，知道了很多之前沒有了解到的信息，正醞釀著想出一個大創意呢。她第一次發現BK怎麽能不問青紅皂白不講理呢？這是她崇拜的BK嗎？她不知道要說什麽，站在那裏踢著地毯，想了想，伸手拉著黛子去一邊坐下，她不斷撫摸著黛子的肩膀，希望能安撫黛子的心。

辦辦也在一旁低下了頭。

Jerry倒沒覺得怎樣，他似乎適應了BK這樣冷不丁冒出來的羞辱與冒犯，只是看著大家倍受打擊的樣子，覺得於心不忍。

“好了好了，不要讓別人的言行影響我們的情緒，隨他去吧。”Jerry把刀子拉到椅子上坐下。

“憑什麽呀？這樣的人，就讓他在公司裏橫行霸道？”刀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天天說別人垃圾，我看他才是垃圾，是超級大垃圾！”

“就是！他才是最沒素質的人。”黛子說。

一直以來，他們都在承受著這種壓抑，現在都一下**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報仇！”刀子又開始走來走去。

Jerry想了想，問刀子：“那你要如何報仇呢？”

“我要將他的惡行詔告天下，讓公司的每個人都知道。”刀子一拳打在桌面上。

“嗯，想法不錯。可是他所有的事都是在大家面前做的，並沒有隱瞞公司的同事啊？”Jerry看到刀子頭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那……那我就跟ECD匯報他的惡行！”刀子想想Jerry說的也對，BK每次欺負他們都唯恐天下不知。

“全公司都知道了，你認為ECD會不知道嗎？”Jerry又反問道。

“啊？那ECD知道啊？知道為什麽還由著他欺負我們啊，這也太不公平了。”刀子氣餒了，他一**坐在椅子上，似乎這還不能表達他的失落，於是他把臉趴在桌子上。

“是啊，既然全公司都知道，為什麽ECD還由著他這麽做呢？”Jerry看刀子已經不再是憤怒的狀態，才松了口氣。

“為什麽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他拿了幾個破獎唄！”刀子一下子泄氣了。

“是啊，就因為他拿了幾個破獎，贏了幾個比稿，創意比我們高一點，執行比我們好一點。”Jerry頓了一下，他看看大家的眼睛，“就因為這些，他是我們公司，也幾乎是整個上海拿獎最多、創意最棒、執行最厲害的創意總監，所以他有資本張狂、有實力驕傲，如果有一天你們超越了他，那麽你們就可以比他更囂張，當然，我並不希望你們那樣做。”

“大家還記得臺灣意識形態公司給中興百貨做的那條廣告吧？什麽是最好的報復？好好活著，才是最好的報復。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工作，把我們的創意做到最優秀，在專業上讓人挑不出漏洞，這樣才是對他最好的回應。這才是君子的復仇，而不是在情緒上和他對著幹，那樣是沒有好結果的，而且正中了他的下懷，會讓我們自亂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