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他覺得瓶底眼鏡前盡冒光點兒…… 

光點兒閃爍著、變幻著,又化成了一個又一個光圈兒。圈套圈兒、環連環兒,又漸漸結成了光點閃閃的網套兒。自己的媳婦兒飄飄忽忽地隱去了,又見一個更大的光環裡隱隱綽綽地閃出一個人影兒。瓶底兒晃了晃腦袋,驟然發現自己已經扮演了那特殊的角色,而眼前還站著個抱貓的嬌小女人。 

是她!又是她……

 

她還是打扮得那麼洋氣,可彷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頭兒總是垂著、腰兒總是彎著、腿兒總是抖著,似乎要自覺地比誰都矮三分似的。瞧!她抱著那隻錦團似的貓兒站在屋門口那可憐模樣兒。 

她、她來這兒幹什麼? 

「我、我男人,」聲音結巴又打顫,「讓、讓我來看著貓兒,建立感情,免、免得出岔兒……」

 

得!又來了個特殊角色! 

「我、我會,」她還在負疚地解釋著,「想,想著法子不惹您討厭,只、只、只看貓兒……」 

瞧!這齣戲的角兒就算配齊了!

 

瓶底兒一下子便讓搞懵了,雖然說,在古泉茶樓旁對這女人產生過曾似相識的感覺,但他絕沒想到還能和她在一起共同完成監督貓兒戀愛的任務。尤其見她面對自己竟如此惶恐謙恭,便覺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怯生生地瞧著他,他戰兢地瞅著她…… 

迷迷怔怔,這兩位就像照鏡子一般,竟各自抱著自己那雪團似的貓兒這樣癡癡呆呆地站著。小四合院裡這個靜啊!樹枝不動,花影不搖,消默聲兒地沒有一點兒聲息。兩隻貓兒仍頑固堅持互不搭理,可這兩位卻還是這麼相互瞅著,門坎兒內外,一個不敢進,一個不敢出,竟傻冒兒似地整整站了小半晌午。

 

您哪!貓兒可不耐煩嘍……

 

似乎佐羅越瞧苔絲就越噁心。驀地,它一個掙扎便躥出了瓶底兒的懷抱向裡屋跑去。他一驚,似醒了,猛然也惶恐地急向裡屋撲去。而她?也驟然打了個寒顫兒,頓時也下意識地衝進了門坎兒裡。慌亂間,她想到的只是去幫助逮貓兒,但一緊張苔絲卻又趁機溜掉了。一眨眼屋裡便被攪得一塌糊塗!他為她搜捕著苔絲,她為他追蹤著佐羅,頃刻間便更亂乎得不亦樂乎。但終因佐羅和苔絲在屋內大肆發揮閃、展、騰,挪的絕技,終於使二人的圍剿收效甚微。喘息,只剩下了緊張而又惶恐的喘息。驀地,兩個人的目光齊落在了敞開的門上,隨之便不約而同地齊向那裡撲去。人忙無智,這才是關鍵啊!出口被猛地堵死了,這兩位主兒這才顧得上背靠門板捯騰起氣兒來。 

突然,他們發現兩人的身子挨得這麼近…… 

就這樣,佐羅和苔絲漫長的戀愛過程開始了。瓶底兒還發現,自己的媳婦兒並不反對親家也派來個監護人。好您哪!這年頭兒誰都需要對誰提防點兒,人家那洋種兒貓肚子裡也怕混進了土種兒。關鍵是多長心眼兒暗中摽勁兒,這不,連自己?

 

瓶底兒為媳婦之舉深受感動…… 

但這兩隻貓兒卻似乎並不理解主人的一片苦心。大概是「同色相斥、異色相吸」,竟久久相互間建立不起來一點感情。佐羅還是那副洋少爺的派頭,睥渺一切,我行我素,至今對自己那異性同種兒仍不屑於一顧。似乎自從和那花狸貓的愛情遭到破壞後,便終身抱定了獨身主義的宗旨,而苔絲這位洋小姐就更有自己的個性,嬌柔中透出了堅決,憂傷中顯示出忠貞。雖整日裡戰戰兢兢,但絕不受外界任何誘惑,好像至今仍眷戀著那隻通體漆黑的野貓子。因此,雖經精心安排已相處十好幾天了,但愛情關係卻毫無進展,瞧瞧!一隻臥在大立櫃頂兒上,一隻准鑽在雙人床下呆著。一碰面兒,還必然少不了互相眈牙咧嘴、張牙舞爪、呼呼地對著發出威脅聲兒。 

您哪!這事兒可不那麼好辦啊……

 

雖說雙方的監護人膽兒小,卻似乎表現得都很有耐心。尤其是瓶底兒,恍惚間竟感到就連這樣也顯得有點太快了。這倒不是為了什麼百年大計,質量第一。而是他在朦朦朧朧中,發現自己又似乎變得像個人兒似的。或許說,這還不僅僅是自己發現的,而是從她那雙還有點戰戰兢兢的眼神兒中看出來的。好您哪!還有人兒怕自己,感激自己、尊敬自己、變著法兒討好自己。這是自己被招贅進大褲襠胡同從沒有過的事兒:人、人,自己又由一個窩囊廢變成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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