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維·斯特勞斯《猞猁的故事》(11)家族氣象學

比一個高傲漂亮的姑娘嫁給一個滿身傷疤的殘廢老人更不般配的婚姻是一個女人和一段根的婚姻(本書第149頁),這種婚配達到甚至超出了族外婚的界限。在這種關系下,根之子的故事與某些沿海部族流傳的另一個神話完全對立。該神話圍繞著母親和兒子之間的亂倫展開,這是族內婚的一種,但是一種極端的形式。

這個神話的發源地位於弗拉特瑞角(CapFlat-tery)頂端的一塊狹窄區域,兩個撒利希語部族克拉拉姆人和魁魯特人比鄰而居,共同構成一個封閉的語言區。下面介紹魁魯特人的故事版本。故事充滿詩情畫意,可惜無法在復述中再現。

一個年輕優雅的女人的丈夫又老又醜,和他們同住的獨生子英俊瀟灑。有一天,父親和兒子在海上打野鴨時迷失了方向。刮起大風,風停後濃霧彌漫。他們透過霧氣看Nr——F邊,馬上靠了岸。父親派兒子去查看情況。小夥子走到一個窩棚旁,棚裏住著一位戴滿飾物的長發美女。女人請父子住下,等待大霧散去。女人請小夥子娶她為妻。他們三人就這樣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父親每天去尋找燒火用的木柴。有一天,他沒走通常走的路線,發現了一個大頭石錘和楔子,與過去自己在家用的工具十分相似。類似的情況在別處也發生了幾次,他心裏琢磨現在的窩棚是否就是自己的家,女主人是否就是自己的妻子。

當他回屋時,兒子和自己的女人正在床上,兩人情意纏綿。父親讓他倆去洗澡,他生起一堆火,女人洗完後躺在火旁,兩腿分開取暖。老頭用一根燃燒的木棍指向女人,做出要燙她的樣子。女人嚇了一跳,兩腿分得更開,露出了陰部,老頭認出這就是自己女人的陰部。他對兩個亂倫的人滿懷怨恨,一聲不響地坐在角落,眼睛盯著地面。過了一會兒,女人看著他說道:"你往南去吧,因為你是個兇惡的男人。今後你就叫南風。我的兒子是個勇敢的孩子,他往北去,今後就叫北風。"臨走之前,老頭命令女人走進森5沐深處,人們今後就叫她簇嘎結(Noeud-de-tsuga,Tsugacanadensis).一種長滿結疤的針葉樹。從那時起,南風帶來暴風雨,北風帶來晴天,簇嘎結生出很旺的火跚。

克拉拉姆人的版本更簡短,前夫去東邊,女人去西邊,亂倫的兒子去北邊,他的弟弟(他在這個版本中有好幾個弟弟)去南邊。大家都認為,即使北風太強也不會造成過於嚴重的後果,因為南風會很快讓北風平息下來瞳。

在這個神話中,靠近海洋的部族與相鄰部族對風的重視程度有所不同,因為相鄰部族位於海灣深處或內陸,不易受風的影響。然而,他們的神話正好將克拉拉姆人和魁魯特人的神話顛倒過來。故事講述道,從前,北風和南風爭奪勝負,這一爭鬥讓印第安人叫苦不叠。他們最終通過南風的女兒與北風的兒子聯姻,讓雙方握手言和。寒冷難耐的姑娘向兄弟求援,要求他們把她帶回老家。從這時起,風就刮得不再如此猛烈口"。

對立的風源自亂倫,與之對應的是異族通婚,這讓雙方在保存差異的情況下言歸於好。在第二個神話的一個版本中,濕木頭點的火(北風唯一允許妻子點的火,因為它不產生熱量)與第一個神話中的霧對應,"用濕木頭點火造成濃煙滾滾,女人什麽都看不見了",與濕木頭火形成對立的是另一個神話中簇嘎結點燃的熊熊火焰。

第二個神話包含一個奇怪的情節。女人試圖背著兄弟們帶走她和北風生的冰之子。為了不讓人發現孩子,她把他綁在衣服下面貼著大腿的地方(信息提供者說,這就是今天女人的大腿後邊比男人涼的原因)。但是小孩在裙子下面藏得不夠好,鼓出一個包,被人發現了。我們或許可以從這個鼓包聯想到樹枝上長出的結疤?讀者已經看到,木頭結疤是最好的點火材料。冰之子將被扔進火裏融化。或者,就像結疤從樹枝上掉下來一樣,他在天氣轉暖時,將變成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塊。

我們甚至還想繼續探討下去,認為魁魯特人和克拉拉姆人的神話與以根之子為主人公的神話之間存在一種轉換的關系。魁魯特女人變成木結這個比喻似乎很難理解,除非註意到一個現象:一塊失去結疤的木頭會露出幾個小洞,在植物名冊裏,這些小洞是被女人當作丈夫的"雄性"塊根的"雌性"對等物。透過這一點,我們再次證實,神話變化的最後一個狀態體現了雙重扭曲:女人並不會如人們所期待的那樣變成有洞的木頭,她直接變成木頭結疤,結疤掉了之後,一塊木頭就變成了"雌性"。

如果允許我做一個大膽的形象比喻,我會指出,變化已順勢跳過對立面,雙腳並攏,落到對立面之外。對立面確實存在,但並非體現在變化之中,而是體現在各部族對源頭神話——有關根之子的神話——的加工上,神話的主要版本也正來自這些部族。舒斯瓦普人講述道,在女人只會與前胡根交配、男人只會與掉了木結的有洞樹枝交配時,造物主教授人類如何發生性關系。

一個利洛唉特人的神話對這個主題進行了闡述:"從前有個男人住在一間半地下窩棚裏他很想找個女人,但不知去哪兒找。最後,他決定用樹枝給自己做個女人。在好些天裏,他四處奔走,砍了很多樹枝,最後發現了一段合適的,這段樹枝在從樹幹掉下來的地方有個洞。男人把它帶回家,像對女人那樣待它。他用常的嗓音對它說話,但模仿女聲來代它回答。他睡在它旁邊,出門時把它藏在被子裏,供它喝水和吃飯。"

因此我們完全可以這樣寫:

雄性.雌性.雄性.洞洞隆起一隆起雌性其中第三組對應著在母親身上形成鼓包的小孩(本書第178頁),第四組對應著變成木結的女人。

從其他角度思考,我們可以把這些神話與之前討論的一系列神話聯系起來。無論是影射還是明示,這些神話都包含氣象或季節方面的內容,與霧的起源或風的規律相關。從鷓鷓在我們的神話中第一次出現開始,這一點就一直十分明顯。鷓鷓四處雲遊,帶來了季節的更叠和天氣的變化。我曾指出,夏天,鷓鵬經常光顧內陸的湖泊,當湖泊結冰時(本書第137頁),他就去海邊。鷓鵬對氣候的突然變化也做出同樣的反應。所有的神話都盡可能地考慮到這些習俗:"現在,雷霆是鷓鵬的祖父。風暴來襲時,鵬鷦在湖上躲避,因為那裏更平靜。四月,他向海邊遷徙,他是鹹水部族的首領。"魁魯特人和克拉拉姆人的神話的獨特之處在於包含了霧和風兩個主題。最初,霧作為分離者,將主人公和父親拽離普通生活。霧在整個故事中都存在,使父子倆與世隔絕,置身於混沌的夢幻世界,使兒子和母親結合在一起。故事結尾時出現了風:風與霧相對立,因為風吹散了霧,海天重新變得清晰。父子倆以這種方式分道揚鑣。分別代表善與惡的風與霧從此相互對立(魁魯特人的版本);或者,盡管定期發生沖突,但它們最終打成平手(克拉拉姆人的版本)。最易受氣候突變影響的沿海部族在神話中主要講述風的規律,而生活在內陸的部族則側重季節的更叠。前文中討論的神話更多涉及霧,而不是風。在本章的故事中,兩種氣候現象同等重要,而且獲得了同樣的關注。

Views: 83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