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D微笑著，用他的港式普通話對大家說：“我們又有新的血液加入了，我很開心，這說明我們越來越強大了。橙色廣告的同事從今天起就和我們是一家了，我相信我們兩家公司的血型都是O型，介話（就是說）都是開放的類型，讓我們一起包容接納對方，一起創造出精彩的作品！”

ECD頓了一下，又說，“大家都還不熟悉，就互相介紹一下吧，從我先開始。我的中文名字叫勞耀臣，是香港人，雖然我長得很帥，但是拜托不要惦記，因為我已經家有師太了。”

大家笑出聲來，氣氛一下子變得隨意起來。

接下來，每個人都努力把自我介紹說得更有意思，畢竟是廣告人嘛，有人顯然是早有準備，也許每次自我介紹都會顯露一番，有的人則是臨時拿捏，也恰到好處。

“後面看我很成熟，正面看我很青春，因為我滿臉青春痘……”

“我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財高八鬥學富五車的……”

“87年1月出生，具體坐標北緯197.5度，東經36.55度，出生地醫院……”

這時候輪到BK了，前面大家的笑聲還在延續著，卻見BK站起來，七只耳環閃著冷光，他堅起一根手指，停頓了兩秒，沈聲說道：“我們都是罪犯！”

罪犯？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把大家搞楞了。

而BK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停下了，眼神看著對面墻壁，仿佛他根本沒有在開會，而是進入了一個忘我的境界。

這當頭棒喝般的語言，頓時令會議室裏的聲音都靜止了，不知誰的椅子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音。Jerry心頭一震，“我們都是罪犯？”什麽意思？真是無厘頭，但又仿如禪宗的偈語，令人突然可以悟到某些哲理。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時，BK收回視線，仿佛回到人間，說道：“我是BK，創意一部的CD（創意總監），大家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然後不再說話，又陷入了沈思。

在BK右邊一位有著絡腮胡的男士說：“我是Sam，創意二部的CD（創意總監）。”

接著大家又一一介紹起來，不時有掌聲和笑聲。

Jerry註意到D&O公司有很多外國人，聽他們的自我介紹，是來自新加坡、馬來西亞、美國等國家，他們大多任比較高的職位。另外D&O還是比較盛產帥哥靚女的，尤其是美女，果然像Ken說的，多為“白骨精”，有一種吸引人的東西，那也許就是叫做“外資”的光環在作怪吧？

輪到Jerry身邊的大眼睛介紹了，只聽她語言短而急、凈而麗地說：“兄弟們，姐妹們，我是Eva，AE（客戶服務），希望和Creative（創意，這裏指創意人）好好合作，謝謝！”

接下來就是Jerry，他站起來望著大家說：“我是Jerry，GH（創意組長），性別男。目前單身，向大家學習！謝謝！”聽到“單身”大家哄堂而笑，有人小聲說：“發型挺帥！”“身高多少？”身邊的人便開始起哄，鬧做一團。

BK皺皺眉頭，瞥了一眼Jerry，那古怪的莫希幹頭，令他一團惡氣湧起，如今的4A真是沒落了，什麽庸俗的玩意兒都能進來，當這是垃圾站還是婚姻介紹所？絕不能讓D&O的環境被這幾本土人給毀了。BK狠狠盯了Jerry一眼，拳頭握得更緊了。

大家都自我介紹之後，Mandy請BK代表創意部講幾句話。

BK向後輕仰在椅背上，下巴向上擡，目光斜掃Jerry等人，說：“各位橙色廣告的創作人員，我要鄭重提醒你們一句話，請仔細聽好了：你們以前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垃——圾——都是垃圾！所有的local都是垃圾！如今你們進了D&O，就必須拋開你們以往的所學所用。就像一個杯子，你必須把你以前的水都倒掉，才能吸收D&O純凈而有營養的水，你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廣告人。”

BK說完，又伸出食指向Jerry等人的方向畫了一個圈，嘴唇微微上翹，似笑而非笑。

BK這樣講話，讓Jerry不禁吃驚。這不是當面罵人嗎？再看原橙色廣告同事的臉上也都露出不快，而ECD卻似乎贊賞般地微笑點頭，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只聽BK繼續說：“我和我們的同事，都將指導你們、糾正你們，告訴你們什麽才是正確的工作方式，什麽才是你們應該做的廣告。我希望你們能用一兩年的時間，成為一個起碼合格的創意人。”說完，眼睛望向窗外，就不再講話。

連個“謝謝”都沒有？什麽都是“垃圾”？這都是什麽話，難道橙色的創意人就一無是處？Jerry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而橙色廣告同事們的臉也都變了顏色，一進新公司第一天就來了這樣一個下馬威，以後還怎麽混呢？

“愛因斯坦有個相對論，是說這世上萬物用不同的視角去看，會有不同的結論。”Jerry覺得他有必要替橙色廣告的同事們說幾句，於是站起來說道，“也就是說垃圾也許是寶，而所謂的優等品也可能是垃圾，全憑你站在什麽樣的視角去看待。大家好，剛才介紹過，我是Jerry，我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向各位學習。我相信，D&O是一家非常優秀的公司，我們一直向往著能夠到這裏來學習，這一次沒想到真的夢想成真，今後還希望各位的提點與幫助。另外，我相信我們橙色的同事雖然沒有身在外資公司的同事有歷練，但他們依然是相當優秀的，就在上一周的比稿中，我們的團隊用自己的熱情和努力，拿下了凱勝運動的提案，這不能不說明橙色廣告的實力……”

Jerry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突然潮湧般的議論所打斷，BK黑著一張臉站起，踢開椅子摔門而出，留下會議室一片愕然。

“local，垃圾，都是垃圾!”BK氣沖沖地走出會議室，全然不顧自己的聲音還是傳到了會議室裏面。

BK搞不懂公司是怎麽想的，弄這樣一群不倫不類的人進來，一個個弄得怪模怪樣的，自己好心提出會幫助他們，居然還不領情，全些是土得掉渣的鄉下人。哼，那個Jerry，他還真以為他贏了凱勝的比稿麽？

歡迎會因為BK的突然離席草草結束，D&O的第一次會議，令Jerry充滿希望與失望。

4.專業第一

經過一夜的輾轉難眠，Jerry有點後悔昨天的一時沖動了。畢竟在一個公司共事，BK又是自己的直接上級，這樣下去該如何開展工作呢？總不能3個月不到就卷鋪蓋滾蛋吧？Jerry打定主意今天厚著臉皮也要跟BK把弄僵的關系緩和下來。

去洗手間的走廊上，BK迎面而來，Jerry不禁想起Ken的那句“這個人的頭上插了兩根棍，眼睛是長到棍上邊的”……

Jerry深吸一口氣，帶著微笑對迎面而來的BK打招呼：“嗨！BK，你這7個耳環好酷啊！是銀的嗎？”Jerry一向不善言辭，30年來頭一遭拍馬屁，渾身不自在，感覺身上的皮膚都糾結在一起，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BK一點表情都沒有，從Jerry面前走過，看都沒看Jerry一眼。BK最看不起虛偽的人，廣告公司憑本事吃飯，溜須拍馬那些Local公司的作風也想帶到4A來？哼，門都沒有！Jerry笑得那麽假，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給誰看呢，你要是強硬到底也算是條漢子，BK更是打心眼裏看不起Jerry了。

Jerry的微笑僵在臉上，石化了一般。

BK不理自己，看來自己是真的樹敵了。Jerry緊繃的全身都松散下來，滲透著低落，他慢慢走向座位，眉頭緊皺著，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打開這個局面。

這一幕恰好被遠處的刀子看在眼裏，刀子看著Jerry的背影，再看看BK，真想沖上去揍BK一頓，雖然刀子跟Jerry的時間不長，可是感情很深，他見不得Jerry如此受人欺負，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BK如此排擠Jerry，Jerry在D&O如何走下去啊？刀子對4A真是超失望。

BK走進會議室，正要和大家討論一份工作單，突然沈下臉，指著桌上一本《長江獎廣告作品集》問：“這本書是誰拿進來的？”BK掃視了一圈，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敢吱聲。

“說了多少次了，離那些垃圾遠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天天看這些本土垃圾，你們的作品能好到哪裏去？”

在BK的怒視下，新來的實習文案小克趕緊將《長江獎廣告作品集》拿了出去。BK停了停，又說：“廣告是一門高雅的藝術，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從事的。如果我們不能用最美好的畫面呈現創意，那是對創意、對廣告的一種侮辱，一個連美感都沒有的人，是不配做廣告的。”BK手一指，“都離那些local遠點!”

走廊上，文案小克問一旁的資深文案Frank：“一本書也能惹他發這麽大火？”

“嗐，他就這樣，一向瞧不起本土公司，這不最近又跟橙色那些人擰巴上了。”

“這樣啊，我聽說那個Jerry也挺厲害的，還是本土十大創意總監之一呢，BK就那麽看不上人家？”

“BK是誰呀，人上海美院畢業的，美術功底十分了得不說，最近又拿了亞太廣告節的全場大獎，牛哄著呢！”Frank解釋道。

“那也不用瞧不起別人啊。”

“他不是上海人嘛，就帶著那股勁，本身就看不起咱們這些外來人。對於他來說，上海以外都是鄉下人。鄉下人能有什麽審美呀？何況那個Jerry一來就跟他對著幹，這不找死呢嗎。”

“啊？那大家都沒意見？”

“你說在咱們廣告公司裏邊，誰說了算？”

“ECD唄！”

“錯了，不是ECD！猜不著了吧？告訴你吧，專業說了算！專業第一，只要專業過硬，就會一俊遮百醜，其他的缺點也都成了優點。所以連ECD都讓他BK三分，還指望BK多拿獎呢！”

“像我們這樣外地來的，在這不是很難混？”

“那也不見得，其實BK這人不壞，就是性格不招人待見，不過哪個有本事的人沒兩根倒刺呢？何況有什麽都寫在臉上，不在背後玩陰的，這就不錯了，還真心實意地帶新人。”

“那倒是，我雖說才來幾天，也跟著學了不少東西。”

“咱們就一小嘍啰，只要小心不招惹他就行。我告訴你啊，尤其離橙色廣告那些人遠點，這時候你得劃清界限，好好在4A混兩年，回頭跳到本土公司，沒準立刻就當個總監！”

“真的啊？”文案小克立馬兩眼放光，仿佛看見了兩年後的風光。

四、歡迎問題

1.解決方案

下午上班後，刀子和黛子坐在位子上，和電腦瞪著眼，他們也意識到了自己來自本土公司的尷尬，既替自己擔心，也替Jerry憂慮。

“刀子，你有沒有覺得其他組的同事都不care（答理）我們啊？”

“嗯，今天我主動跟BK部門的文案Frank打招呼，他竟然假裝沒聽見就過去了，他有什麽好神氣的啊？”刀子現在提起來仍覺氣難平。

“你說會不會是昨天林老師得罪了BK，他在背後使壞了？”

“肯定是那個BK搞的鬼，你看他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耳朵上還套一堆破鐵環子，整個一同性戀！”刀子想起早上的一幕，頓覺血氣上行至天突穴，一時口不擇言。

“你才同性戀呢！就算是同性戀也不能這麽受歧視呀！再說，背後說別人壞話算什麽本事？道德敗壞！”一邊，剛剛分到這組的設計師Tina大瞪著眼睛，又自己嘀咕了一句，“都是些什麽素質的人啊？”說完摔了鼠標快步走出去了。

刀子和黛子一下子楞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過一會兒琢磨過來，都氣得滿臉通紅，別人擠對我們也就算了，你一個剛轉正的實習生也欺負人，我們再怎樣也不比你差啊！

來到洗手間鏡子前，Tina抹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淚水，呼吸急促，想想幾個月前，自己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面試，終於進了夢寐許久的D&O，多少同學都羨慕得不行。三個月的實習期自己小心翼翼、早出晚歸、通宵加班，付出了那麽多心血，那麽多努力，終於成為D&O的正式員工，還來不及高興，卻被一腳踢到這樣一個組，那跟本土公司又有什麽區別？當初因為自己得過時報金犢創意獎，那麽多本土公司搶著要自己都不肯去呢，如今……Tina越想越覺得委屈，眼圈就又紅了。

這個下午，Jerry和四個組員坐在電腦前面無所事事，ECD去了美國總部，BK又不答理他們，Jerry就像水面上的螞蟻，一時孤立無援。

Jerry想想自己做廣告這麽多年，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樣，總盼著能有一天閑下來看看書，如今真的實現了，卻如坐針氈一般。

廣告公司是不養閑人的，你沒事做就代表公司不需要你，那你就只有被炒的份了。所以晚上九十點鐘，公司裏依然燈火輝煌，大家穿梭忙碌，不管手上有事沒事，永遠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Jerry知道坐以待斃不是個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二進宮，決定再次去找BK，韓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何況這點挫折呢！

Jerry遠遠看到BK閃著光澤的七只耳環，輕輕晃動，心裏也隨著七上八下起來。他走到BK的坐位前，故作輕松道：“嘿，BK！很忙吧，有沒有什麽工作要我們來分擔一下？”

BK正在思考YOSA（優薩公司）的比稿方案，他最不喜歡在想創意時被人打擾了，所以知道的同事都躲得遠遠的，偏偏Jerry撞了上來。BK看了看Jerry的莫西幹頭，心想，真是醜人多作怪，還分擔，就你那兩下子憑什麽和我談分擔。BK把筆扔在桌子上，彈出去好遠，狠狠瞪了Jerry一眼，然後起身走了。

Jerry呆在那裏，如果說上次走廊上的尷尬，還勉強可以接受，現在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這不是羞辱自己嗎？自己也30多歲的人了，做了那麽多年廣告，就沒遇見過BK這樣的人。Jerry的血往上湧，恨不能大吼一聲來發泄，可他還是忍住了。

Jerry硬著肩膀走到洗手間，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血液的流通速度慢慢平緩下來。你BK有什麽了不起的可以這樣欺負人。再厲害還不是在凱勝比稿上輸給我了！凱勝？哦，對了，還有凱勝！這幾天太混亂倒把這個客戶給忘了，自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處處碰壁，這凱勝可是相當於自己的豐厚嫁妝，只要有這個客戶在手，就有自己發揮的地方，看來真是燈下黑啊，最眼前的解決之道，往往會被自己忽略掉。有時候，解決方案就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