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躍剛《南中國海喻言》(1)

南中國海在海南島漁民眼裏充滿了魅力。幾個世紀以來,舒展、寬闊、深厚、純潔的海洋,如同母親的藍色乳汁,滋養哺育著他們。遠遠望去,煙波浩渺中,幾葉輕舟追尋著祖先的航線,向南行駛,由西沙而南沙。他們懷著希望和夢想,可是,命運將會怎樣呢?他們互相告誡著。一個漁民扯開了喉嚨,其他漁民隨聲附合,海風送來蒼涼的歌聲:


無雷海響而有惡風

太白清現亦有惡風
海棠多灣而有惡風
鳥離領飛高有惡風
無風浪湧而有惡風
日落天江急有惡風
內山現紅近有惡風
雲飛如箭而有惡風
……

海南瓊海潭門鎮漁民祖祖輩輩唱著這首“惡風歌”下南海。南海盛產石油天然氣,盛產魚類貝螺,還盛產驚心動魄的颶風。漁家婦女最關心天氣預報,在電視上一看到臺風警報,心都揪緊了。她們每天都會去漁港眺望,眺望她們的兒子和丈夫能裝滿魚艙,僥幸歸來。嫁作漁人婦,亦唱“惡風歌”。她們年年擔驚受怕,她們哭幹了眼淚,多少肝腸欲斷、悱惻纏綿的故事。

今年的颶風來得早。5月中旬,熱帶風暴就在南海形成了。然而,今年漁婦們耽心的不是熱帶風暴的侵襲,而是人類的侵襲。

和往年一樣,漁船在舊歷年正月陸續出海了。漁民們掐著時間,到一千多公裏外的南沙群島作業三、四個月,然後趕在熱帶風暴來臨之前返航。

此番出海亦喜亦憂。喜的是,去年年底中國在南沙群島的美濟礁修建了避風港,捕魚的安全區域擴大了。憂的是,美濟礁避風港的修建引起了國際爭端。菲律賓發表了抗議聲明,並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註。南沙群島風雲驟起,局勢緊張。

天災人禍,對於靠海吃飯的漁民來說,只能聽天由命了。

農歷正月十九,瓊海潭門鎮瓊海00373船、瓊海00488船、瓊海00406船、瓊海00308船結伴而行。他們沿著傳統的航線,駛向風雲莫測的南海。

經過三天四夜的航行,他們來到了南沙群島最北的雙子群礁。雙子群礁完全在菲律賓的控制之下。他們繼續往南,穿行於中、菲、越占領的島礁之間,捕鯊魚,撈海螺,釣石斑魚,一個多月,頗有收獲。他們喜出望外。

往南,再往南。3月22日,他們來到了美濟礁西南約30海裏的仙娥礁。他們不知道,他們早就被盯上了,一張巨大的網口正在收攏。

菲律賓對美濟礁問題采取了異乎尋常的強硬態度。

早些時候,菲律賓軍人炸毀了美濟礁周圍礁盤的中國主權標誌,拆毀了一些中國建立的簡易設施。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發表了抗議聲明,認為這種做法,無益於問題的解決。

與此同時,中、菲舉行了雙邊會談。3月19日,菲律賓副外長賽韋裏諾來到北京。為期三天的會談沒有達成任何協議。但菲方公布說,菲目前不會去觸動美濟礁上的建築。

菲律賓駐華大使穆阿多·翁在3月24日的記者招待會上說,會談氣氛“坦率而誠摯”,並認為中、菲關系“是良好和穩定的”。

香港《南華早報》3月24日發表文章《中國的務實態度》。文中說:“如果中國真想阻止菲律賓的行動,馬尼拉就不大可能進入有關島礁並拆除上面的建築物而中國一點也不知曉,中、菲會談就不大可能進展得那麽順利。”

這給人一種印象,通過三天的雙邊會談,美濟礁的緊張局勢已得到緩解。

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直到事態擴大後的4月5日,菲律賓總統拉莫斯公布了賽韋裏諾的會談報告。報告的評價是:“雖然對彼此的立場有了較多的了解,但也要認識到,這些立場仍相去甚遠。”

也就是說菲律賓人並不滿意北京之行。南沙群島正醞釀著一場更大的波瀾。

菲律賓人在尋找獵物。

3月25日夜,仙娥礁。北緯9 24',東經115 28'。

潭門鎮的四條漁船經過兩天的緊張捕撈作業,各船之間拉開10米的距離,互相依傍著在礁盤的海面上睡著了。黑色的大海,像是一個巨大的繈褓,環抱著疲倦的弄潮兒。月亮高懸在天空,幾分憂慮地註視著四星點兒搖曳的燈光。在清澈的月亮看來,夜幕下的海,更像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巫婆,不懷好意地搖著你,哄著你,可以給予你,也可以吞噬你。

仙娥礁,好美妙的夢。幾多窈窕仙娥飄然而至,踏著波浪,舒卷長袖,輕歌曼舞。歌罷,舞罷,懶解素裝,肌膚嬌嫩如月;拆散發髻,一汪清醇潑地。她們是月亮的女兒,天工神造,潔白無瑕,睹之怕無,撫之怕化。她們來到人間,肆無忌憚,極盡嫵媚,亂人心緒,動人魂魄。當晨曦泛起的時候,她們匆匆離去,化作天際的雲霧。

……

淩晨6點30分。大家還在酣睡。負責值更的瓊海00373船的漁民黎德民突然大叫:

“有情況!”

還在美夢中的四條船頓時騷動起來。

大家紛紛擁出艙外,遠遠地看見兩艘軍艦,在夜色的掩護下,從東南面悄悄地摸了上來。

“會不會是咱們海軍?”看不清軍艦的模樣,更看不清國旗,有人僥幸地猜道。

“不像!”有人肯定地說。

憑以往的經驗判斷,是不像。這樣的距離,我們的海軍一定會認出中國漁船來。再者,中國的軍艦沒有這種編隊。

眼睜睜地看著兩艘軍艦夾擊逼近,漁船已是插翅難逃。

“趕快和家裏聯系!”有人喊道。

“餵!餵!”

喊半天都沒有回答。

“沒到聯系時間!”有人提醒說。

一急便沒了時間概念。按鎮上漁業指揮部和出海漁船的約定,每天8點、12點、18點固定時間聯絡。現在還不到點兒!真他媽扯淡,過了點兒,死活沒人管了!

“快向海軍報警!”

“怎麽報?哪裏有海軍?”

茫茫大海,別說海軍,蒼蠅、臭蟲都難見到!大家都急昏了頭。

這時候,漁民看清了軍艦上的菲律賓國旗。漁民說,兩艘軍艦的編號分別是“28”和“507”。據外電證實,這兩艘軍艦分別是4000噸的登陸艦“本蓋特”號、巡邏艇“米格兒-馬爾瓦爾”號。這兩艘軍艦一個半月後,運載了西方和菲律賓等9個國家、39名記者直逼美濟礁“采訪”。

海南省瓊海市潭門鎮四條漁船、全部62名漁民被菲律賓軍艦席卷而去。

聲東擊西,防不勝防。本來焦點在北緯9 54'、東經115 32'的美濟礁--這個被世界稱為“搗蛋鬼”的地方,結果,菲律賓人非常策略地繞過了焦點,在南沙群島的軟肋--仙娥礁,給中國狠狠地來了一刀,引起國際社會的極大震動。(待續)

美濟礁:338分鐘的對峙

抓漁民作人質,僅僅是菲律賓挑開南海問題、使南海問題國際化的第一步。

緊接著菲律賓宣布,將讓外國記者采訪中方占領的美濟礁。

南海局勢空前緊張。觀察家認為,菲律賓總統拉莫斯在進行一場賭博。

這是一場充分窺測和把握到了中方心態的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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