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克里斯托弗•本森《追隨本心:回蕩世紀的劍橋哲思》(1)

本書是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院長亞瑟•克裏斯托弗•本森的代表作之一,都是經典的對人生進行思考的作品,在西方被譽為劍橋大學留給人間的精神瑰寶。本森教授本來就是個冷人生觀的作家和學者,治學嚴謹,學術建樹頗多,這本書是繼其作品《仰望星空》和《豐富人生》後的又一部全新思考人生和內心自省類的深刻反思作品。


亞瑟•克裏斯托弗•本森

英國著名散文家、詩人、作家,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第28任院長。其父親是19世紀末坎特伯雷大主教愛德華•懷特•本森,其叔叔是著名哲學家亨利•西奇威克。因此,本森家族富有文化和著述的傳統,也很自然地遺傳到他身上。他曾就讀於伊頓公學和劍橋大學國王學院。1885~1903年間,在伊頓公學和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講授英國文學。1906年後,出任格雷欣學校校長。1915~1925年間,擔任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院長。

他的詩歌和散文著述頗豐。令人驚嘆的是,他在人生最後的20年間,每天堅持寫日記,寫下了世上最長的400萬字日記,給世人留下了一筆豐厚的思想遺產。他是一位傑出的學者和多產作家,其代表作有:《日落島》(TheIslesofSunset)、《曙光中的少年》(TheChildoftheDawn)、《無所畏懼》(WhereNoFearWas)、《劍橋教育論文集》(CambridgeEssaysonEducation)等。

我經常會有這樣的感想,即收集或是再版之前已經發表過的文稿,是一件很讓人遺憾的事情。作者的心中往往會懷著一股柔情,以慈父般的目光審視自己心智所結出的這些小小“果實”。誠然,為雜志所寫的文稿一般都是有關時事或是一些重大的問題,而且通常是按照題目的要求,迅速完成雜志所要求的稿子。所以,這些文稿有點即席創作的意味,往往堆積一些臨時的材料,作者根本沒有時間就所寫議題進行深入的了解。

但這也並不適用於所有類似的寫作。我可以坦誠地說,本人每周為《教會家庭日報》所撰的稿子,專欄名為《人生如逆旅》,其中絕大多數的文稿都並非上述所說的那樣。長久以來,我自己寫下很多文章,甚至還校過稿。因此我並不需要以寫作來養家糊口。這些稿子絕大多數都是一些簡單的小論文,在下筆之前已經長時間占據了我的腦海,在寫作的時候也經過深思熟慮。我收到眾多讀者的來信,內容幾乎都是關於這些文稿的問題。所以,我覺得一些讀者希望能出版一本選集,讓這些文稿以更為固定的方式保存下來。我刪除了所有自己不得不寫的關於當代一些話題的文章,以及所有引起爭議的文章,因為這些文章都不是我願意去寫的。所刪除的這些文章不論多麽缺乏主觀意圖,都會引起讀者的猜疑。我開始這個專欄寫作的時候,因為剛從長期的疾病中覆原過來,內心極度憂郁。當時,我生怕自己無法按時完成交稿的任務,雖然我很努力地以樂觀的心態去寫作,但剛開始所寫的一些文稿還是彌漫著一些不良的情緒——所有這些文稿在結稿成集時也一律被刪略了。

我想簡略地談一下整個系列文稿的寫作目的。在我看來,我們英國人通常所犯的毛病,就是對思想缺乏興趣。我以為,作為一個民族,我們有很多優秀的品質——首先,就是堅定與友善的常識,讓我們能以公正客觀的角度去審視事物,免於過度的興奮或是沈浸在難以自拔的憂郁之中。我相信,我們的人民是愛好和平的,遵守秩序與勤勞奮鬥的。我們具有真正的謙遜,不會過分沈浸在所取得的成就與功績之中,也不會過分關註誰獲得更多別人關註的目光。我還覺得,我們接受著原則的束縛,而非隨性而為。

而另一方面,我們又是保守與智趣不高的民族,過分看重財富與地位,厭惡分析、猜測與試驗。我們將一些很值得懷疑的事情視為理所當然,鄙視原創與熱情。據我觀察,我們似乎並不怎麽關心日常的生活,也不問自己為什麽會去相信一些事情,或是自己是否真的相信它們;而在道德層面上,我們則是徹頭徹尾的宿命主義者,相信直覺勝於理智;而且沒有充分認識到,在一定範疇內,我們有改變自己的能力。我們通常在人生早年就固定自己對很多事情的看法,然後還為自己能夠堅持己見而愚蠢地感到驕傲——而這種所謂的“堅持”,亦不過是一種排斥所有反對我們固有看法的證據及話語的習慣罷了。事實上,我們的心智很僵化,缺乏靈活性。再者,我覺得,我們時常漠視這片長時間不受侵擾的土地所積累起來的古老而美好的“珍寶”,因此,我們能不受阻滯地發展屬於自己的制度。當我漫遊英國的時候,常為村村落落都有一座精美的小教堂、古老的莊園以及許多優雅的住宅而感到無比驚詫。顯然,要是以前能夠有所記載,每個地方必然都有一段屬於自身美好與細膩的歷史!但是,所有這些都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我們都只是漠然視之,似乎這些事物根本不值得註意似的。

所以,在寫作的時候,我內心有兩個比較明確的目的——首先,就是要激起讀者對於生活及性格中一些小問題關註的興趣,了解人性的沖突以及疊加,有一股清新之風拂面的感覺,仿佛這一切是如此難以理解,卻又有趣得如此不可思議——這一切都根源於日常生活中人與人的關系。我活得越久,就越覺得每一天都充滿著人性交往的無限覆雜與美感,感覺到一些很龐大卻又高尚的問題正被逐漸地分解,在漫長的延宕中獲得自然的解決。文明就具有這種巨大的能量,讓人類遠離孤立與敵對的狀態,感覺到自己不能遠離別人,只是自私地循著自己的路線來走;相反,我們是互相依賴的,彼此都應該給予鼓勵與幫助。我們最不起眼的動作或是一閃而過的思想都肯定會影響別人;善與惡都會播下種子,生根發芽,直到我們在耐心與愛意中漸臻完美。當我更加深入了解人性之後,驚訝地發現,人其實通常都意識到一些高尚與美好的理想,雖然是以很微茫與不確定的方式表現出來,但他們卻似乎因為在生活中無法實現這些理想而感到悲哀,憂郁地意識到,自己沒有在生活中做到最好,發揮自身最大的力量。所有那些充滿活力、不斷奮鬥、滿懷希望及有感而悲的人們——而不只是地球上的一切生物,而是超脫於永恒的帷幕——增強了我對人類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信心。我真心相信,這是一個充滿歡樂的未來,因為歡樂是精神中最原始的天性,是不可能屈服於悲傷與痛苦的。

若這些悲傷與痛苦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我們最終獲得歡樂與平和的話,那也是可以暫時容忍的。當我們愈加深入地了解自己與他人,就會發現人類的可能性愈加豐富與覆雜;若能讓心靈去追求永恒與精神的話,將目前的一些事情或是物質放在正確的位置,這對我們來說會更好一些。人們常常覺得,這個世界充斥著許多被誤導的情感、悲傷與失望,讓我們為一些根本不值得為之煩心的事情感到郁悶,為一些小事而惡言相向,固執的成見難以撼動。而在所有嚴苛的理念中,最為惡劣的,當屬某些人覺得,要是人們不以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來獲得快樂的話,那他們也最好一點兒都不要快樂。我覺得,這就是英國人性情中最大的一個缺陷——對自身幻想與觀念固執的堅持,極度缺乏憐憫之心與相互理解。所以,我在這些文章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向我的讀者解釋自己的觀點,希望他們能夠了解——互相諒解、欣賞、寬容以及兄弟間友愛的極端重要性。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說,自己真的希望有生之日能見到這成為現實!我絕不是鼓吹任何人輕易放棄自己一直所珍視的信念。但是,在不去蔑視或是懷疑他人真誠信念的前提下,我們也依然可以堅強與勇敢地秉承自己的信條。

其二,我試著去喚醒讀者對普通事物的興趣——諸如我們所見的地方,所聽到的言語抑或所讀的書籍,日常簡單的生活體驗等——只要我們願意去找尋與發掘的話。精神與心智最為可怕的敵人,就是潛入勤奮之人腦海中沈悶的思想——面對日常生活的骯臟汙穢,他們內心難有波瀾,泰然處之;看到人生漂亮的燈火漸次熄滅,表情冷漠,從未泛起再次點亮的念頭;他們悶悶地看著,毫無表情地聽著。但若是人們能捫心自問:“這到底意味著什麽?背後隱藏著什麽?為什麽這些東西會存在,成為現在這副模樣?”我們就可發現很多讓人震驚與美好的紐帶,源頭可追溯到過往,莫不與現在的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思想與紐帶!這就是生活中僅次於人類關系本身最為美好與親切的東西了,而這些並非在我們能力範圍之外。很多人所需的,只是如何去開始,學會去問自己怎樣的問題,在思想或是情感中作怎樣的小試驗罷了——這是我從一開始寫作這些文稿時所面臨的一個簡單任務。在完成這個任務的時候,沒有人能比我感到更加高興。因為,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我每天都為生活中那些美好且難以言喻的興趣、美感以及其所蘊藏的秘密,乃至存在的問題而倍感驚訝與興奮——其中有些讓人傷心不已——但仍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希望,因為萬能的上帝在我們背後。在朝聖之旅中,我們所居住的“生命之屋”只有滌盡所有煩憂,方能變成真正宏偉與大氣的地方。正如古時睿智的作家所說的:“一房之立,始於智慧;堅如磐石,成於理解;富麗堂皇,需憑知識!”

亞瑟•克裏斯托弗•本森

寫於古老的鄉間小舍

劍橋大學莫德林學院

1912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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