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總是夢見趕火車，但是每次我都沒有趕上，然後我又夢見自己去趕汽車，我還是沒有趕上。

醒來的時候我就懷疑夢是不是要告訴我一些什麼，是不是我要失去我的什麼珍貴東西了，工作，人民幣，愛情，還是其它的一些什麼，總之每一次我都沒有趕上。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早了四個鐘頭去趕火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大街上會召開糖煙酒招待會，我大概換了四輛面的，穿越了無數大街小巷，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多人會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都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紅光滿面。

我提著行李箱，看著火車離我遠去，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當夜幕悄悄降臨的時候，我習慣了孤燈的陪伴，夜深時關上它，任由無邊的黑暗彌漫心靈的每寸土地，然後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是誰？”我期待著心靈的回音，可我等來的依然是她的無語。

於是，我摸索著起來，披衣走到窗前，靜靜的遙望夜空。群星璀璨，我是那導航的北斗還是多情的牽牛？不是，一定不是！

我只是那顆瞬間劃過的流星，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和那千億年仍熠熠閃爍的繁星相比，我只是夏夜裏的一點螢火。可我不自卑，也不遺憾。因為我燃燒了自己，釋放了所有的沈積，流星瞬間留下的軌跡，是我留給天空的一道有解的方程。…

早晨的鳥歌，是最感人心靈的天籟之音，是最清脆而甜美的春曲。每天早晨，東方欲曉的時刻，我就來到村南山根下的河堤上，沐浴著順河清風，聆聽各種鳥兒的鳴叫。漫步於柳廊下，“吱吱吱”、“咚咚咚”、“呱呱呱”，驚醒山河之夢的鳥叫，沿岸柳的長長發絲，輕輕柔柔的瀉進我的雙耳，迅即撥動了我快樂的心弦，令人盡情的吸納著大自然的鄉情音韻的恩賜，振奮著我青春煥發的心靈。…

如果我信神，為什麼我又如此恐懼，如果我不信神，為什麼我又如此恐懼。

1999年2月26日

我害怕夜晚來臨的時候，我害怕極了。《善惡》的書裡女巫說：午夜前半個小時是為了行善，午夜後半個小時是為了行惡。我相信她說的話。

我最好的女朋友梅蕓送給我一個木頭雕的女巫，女巫的頭髮很長，戴著橄欖枝的手鐲，她的右手平放在胸前，她的臉總是笑著，我不明白她笑什麼，我把她放在我的電腦前面，我每天都看著她，她每天都在笑。我看到她，我就充滿了恐懼。我不停地看她，不停地恐懼。…

三毛茶樓（周莊）

早晨六點，茶樓還沒有開門，從門縫看見裡面昏黃的燈光，角落裡有一隻壺，灌滿了水，在爐上響。

我喝了一碗茉莉花茶，和以前一模一樣，書架上有三毛所有的書，牆上有三毛所有的照片，還有一封三毛寫來的信，三毛說，大閘蟹真是好吃。我看貼在牆上的紙，還留著一年前我寫下的字：我來過了。字跡舊了，墨水化得很開，很快就會有新的人在上面寫新的字，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完完全全地覆蓋掉。

陳舊的收錄機裡齊豫永遠都在唱《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裡來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Modern Talking（上海）

我要了杯牛奶，可是我錯了，睡不著才要喝牛奶，誰都知道，可我要了牛奶。那是很奇怪的，喝再多的咖啡我都不興奮，吃再多的藥我都睡不著，喝再多的牛奶我還是睡不著，可是我喝了modern talking的牛奶以後，我非常地想去睡，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後來他來了，他和他的朋友們，我看到他，在夜中，他是不老的，沒有皺紋，還很漂亮。他果真喝醉了，因為他說歌手們唱得好，我實在不覺著好來，可是我應酬他，我說，好，真是好。

後來歌手唱了兩次《Hotel California》，我感激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棉花（上海）

我不要見到她，我嫉恨每一個女人，可是我從不歧視她們，我只歧視很少的一部分女人，其中有她。可是我和她誰也沒有想到，我一走進棉花，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像一隻貓那樣匍匐在小圓桌上，身邊有不分明的男子。

她還不知道我歧視她，她衝著我微笑。

我的朋友第一次做演出，她想賺一筆錢，於是我陪著她到處派宣傳單，她去了棉花的深處，我只看見她在與樂隊說話，我就坐到外面去了，我從來不怕太嘈雜的音樂，我坐到外面是為了不要看見她，因為我歧視她，可她看起來是那麼純真。

錢櫃（上海）

我吃了最大的一份冰淇淋，我想即使我以前厭世，那麼現在我就應該為這一份冰淇淋而不再厭世。

我非常專心地吃冰淇淋，其他我什麼都不管，他們載歌載舞，他們眉來眼去，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坐在一群年輕女人的中間，我們每人一杯冰淇淋，給我們買單的，我不知道他是誰，我覺得我們都像他的寵幸，他很公平，給我們每人一份冰淇淋，一模一樣。可是我總懷疑他，覺得他偏心另一個孩子，我一直都嫉恨那另一個孩子，她總是我的對手，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握著她的手不放，我認為她是一個好女人，可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仍然認為她是一個好女人。…

新年到，新雨也就到了。

天，陰沈沈的，但很高。我正在賞析著又長高了的冬青樹，突然，從山中傳來野鴨的叫聲，不，不是山中，是天上！擡頭一看，啊！大雁，從未在這裏出現過的大雁，三排人字形的，構成三個大箭頭，尖端指向北方，在家鄉的上空纏繞一圈，呼嘯著鳴叫著射向北方！

布谷，布谷，田野裏的布谷開始鳴叫。這叫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這聲音從林中飄來，從田野裏傳來。冬季，哪來的布谷鳥叫啊？這聲音雖然有些孤獨，但不悽涼，這分明就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記得老人們講過，布谷鳥叫是要下雨的征兆！…

光陰荏苒，暑往寒來，雨水收歇，雪花笑舞。不覺又來到臘月裏，那組由四位數組成的紀年又增大了一個個位數。盯著辦公桌上那本新臺歷，我的思緒不知不覺飄向了遠方，心空布滿了雨雲，鄉情難泯。

民主路的一個公汽站點上，一個小女孩問母親：“媽媽，今年我們還回老家過年嗎？”我沒有聽清年輕的母親的回答，因為那一句話充滿童真的稚嫩問語已經把我思緒帶走。思緒像一匹脫韁的野馬，順著時間的小路，一路狂奔，跨越千山萬水，飛到生我養我的地方-----

呼倫貝爾大草原、大興安嶺林海、清清的阿倫河、寬闊的珍珠川、高高的大砬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