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蕙:心理治療之「人」與哲學之「人」3

就今日歐洲心理學與精神醫學領域之現實勢力而言,「精神分析學派」(廣義包含佛洛伊德與榮格後學)與「行為學派」仍佔第一、第二勢力。人本心理學與所有其他新興治療(如藝術治療、舞蹈治療、音樂治療、心理劇、海寧格家族治療、另類療法與超心理學領域之治療等)可以統稱第三勢力。「此在分析學派」算是第三勢力中的一個小學派。如果此在分析只是歐美精神醫學心理學界的一個小學派,探討它的釋夢理論有何意義呢?

它的重要性可以從兩面向言之。此在分析學派是源自於胡塞爾現象學與海德格此在哲學的心理治療學,雖然它在心理學界的現實影響力遠不及精神分析,但它的哲學意義深遠,且立基於現象學詮釋學觀點的哲學背景,使它與源自於神經科學與心理學的其他心理治療學派,有提問基礎上的深度差異。透過對此在分析與精神分析夢理論的辨證,可以揭顯現象詮釋學在心理治療領域的洞見。

再者,自佛洛伊德、榮格以來,意識、潛意識、集體潛意識等概念,不斷衝激著古希臘以來以「理性」為人類意識主體的哲學傳統。個人潛意識與集體潛意識之說,不只替哲學人性論帶來一個模糊不可觸及的隱藏意識空間,更對基於理性的倫理哲學帶來基礎性的挑戰。意識、潛意識與集體潛意識等概念,百年來挑戰著哲學家,必須重新對人的主體性問題提問。

猶如法國哲學家呂格爾所言:「意識和潛意識一樣隱晦難解….在佛洛伊德之後,所有可指稱意識的事物,似乎都包含在以下的公式裡:意識不是既與的東西,而是一個課題。…我們知道它不再是實在論的,而是辯證的,是某種同時屬於一般人和哲學家的東西。…我們要問的是,對於一個其課題是意識的存有者而言,潛意識有什麼意義?」 意識並不那麼容易被定義,潛意識也不見得無法被認識,意識與潛意識兩個名詞所指涉的內容,一樣晦暗不明,同樣需要透過辯證歷程來澄清。

源自於海德格哲學的此在分析學派,對於佛洛伊德與榮格的潛意識與集體潛意識之說,始終持強烈批判的態度。在此在分析學派中,「此在」的概念挑戰著「意識、潛意識與集體潛意識」的主體性概念。在今日心理學醫學乃至大眾思想語言中,「意識、潛意識與集體潛意識」已成為普遍被認可的主體詮釋而言,探討此在分析對精神分析的主體概念批判,是哲學與心理學之間不可迴避的課題。夢的議題,正是佛洛伊德的潛意識、榮格的集體潛意識與此在分析對於人作為「此在」的主體性的核心課題。


三、作夢的此在:夢境與醒境的真實性

梅塔波斯的釋夢理論主要見於三本書:1953年的《夢與其詮釋》(Der Traum und seine Auslegung);1971年的《醫學與心理學概要》(Grundriß der Medizin und Psychologie)與1975年的《昨夜我夢》(Es träumte mir vergangene Nacht) 。其中《昨夜我夢》一書尤其重要。

梅塔波斯認為一般對夢境解釋的錯誤有三:一、以夢境為幻覺產物。二、視夢為一種「有」(Haben),人們常說,我有一個夢,將夢視為一種具體物、現成物(Vorhandene)般的對象,是人所可以「擁有」的經驗對象。三、因為視夢為幻覺產物,所以就以夢為「非真實」,尤其從醒境來判斷夢境,視醒境為真實,視夢境為醒來就消失過去之不真實。他反駁這三種想法:一、如果夢境是可以理解的,就不是幻覺。

[1]Paul RicoeurLe conflit des interprétations, Seuil, Paris, 1969。本段引自里格爾著,林宏濤譯:《詮釋的衝突》,台北桂冠,1995119

[2] Medard Boss:Der Traum und seine Auslegung , Kindler,  München,1953, 1974;Grundriß der Medizin und Psychologie, Verlag Hans Huber, Bern 1971,1999;Es träumte mir vergangene Nacht, Verlag Hans Huber, Bern Stuttgart Wien, 1975。

(原題:心理治療之「人」與哲學之「人」----從海德格哲學到此在分析學派「此在」概念之發展;作者單位:李燕蕙: 德國弗萊堡大學哲學博士,南華大學生死學系助理教授;本文內容摘錄自講者95.11.18即將在「台灣哲學會」發表的論文:『夢者是誰? ----佛洛依德精神分析與海德格後學此在分析學派「釋夢詮釋學」同異之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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