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蕙:心理治療之「人」與哲學之「人」2

至今為止,這學派在歐洲心理治療界與精神醫學界仍活躍著,主要以瑞士與奧地利為中心,約在十個國家有分會。 海德格的《存在與時間》一書,至今仍是這學派理論之聖典。梅塔波斯過世後,他的學生,也是蘇黎世精神科醫師的基翁康道(Gion Condrau 1919-)成為這學派的領導。 基翁康道繼承海德格與梅塔波斯的精神,對此在分析在新世代治療領域的轉化功不可沒。梅塔波斯的另一位學生艾莉絲赫茲昆茲(Alice Holzhey-Kunz) 對海德格哲學則較持批判態度。基翁康道與赫茲昆茲各自的中心,代表著今日此在分析的正統與自由改革兩方向。

就釋夢學之內容而言,由於海德格幾乎不曾談夢 ,此在分析的夢理論,都是梅塔波斯根據海德格哲學所建構的。梅塔波斯的後學,也並未在夢的主題上有超越他的特殊創見,因此,本文以梅塔波斯的著作與觀點為主。雖然梅塔波斯同時批判佛洛伊德與榮格兩人的釋夢學說,但基本上將榮格的集體潛意識之說視為佛洛伊德潛意識的延伸,批判重點也以佛洛伊德學說為主,因此本文也將焦點放在其佛洛伊德的批判上。

二、「精神分析」與「此在分析」之釋夢學的哲學意義

眾所皆知,佛洛伊德《夢的解析》 一書,是現代釋夢學發展的里程碑。在那之前所有文化的釋夢學說,我們可以總稱為「古典釋夢學」 。古典釋夢學雖因文化宗教社會等等因素,而有眾多差異,但大多數文化的釋夢內容,總有幾個近似之點:夢被視為人與鬼神祖靈神秘自然力之間的訊息領域,也是生死陰陽界間的過渡空間,夢不是來自於夢者,而是鬼神傳遞給人的訊息,在夢中,生者亡者可以相會,夢境也常預示未來。

在許多原始社會、古文明與古宗教中,解夢,是一件關係著國家社會族群未來的大事,解夢者多半不是「作夢者」,而是巫師或解夢官,而解夢之後,要將解夢的內容記錄下來,甚或昭告天下。古典釋夢學記錄下來的夢,絕大多數是國族領袖或宗教要人之夢,是關涉國族大事的「大夢」。簡言之,夢境與解夢,都屬於神聖神秘領域,是許多古文明的「神聖諮商」領域。佛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卻解除了夢的神聖神秘性,他認為夢源自於夢者的「潛意識」,將夢的詮釋從神聖神秘的世界,轉入芸芸眾生的現實生活,也轉入精神疾病者的療程之中。繼佛洛伊德之後,榮格提出集體潛意識之說,兩人之夢理論成為現代釋夢學的共同基礎。

佛洛伊德之後的一百多年來,夢的心理學蓬勃發展,歐美各處的夢研究中心,透過睡眠實驗室的各種主題實驗,發展了十分多元的夢科學,也有許多心理學派提出自家的夢理論與夢工作方法。當一個心理學派開始發展自家夢理論的過程中,與佛洛伊德及榮格夢理論之論辯,幾乎成為一個「宣戰與獨立儀式」:各新學派的創建者,總會先從批判佛洛伊德與榮格夢理論的問題開始,之後,才會敘述自家的夢理論與獨特之處。透過為數眾多的釋夢學批判論辯,也發展了今日多元並存的釋夢詮釋學。 此在分析學派對精神分析夢理論的批判,也須在這樣的脈絡中理解。

[1] 可能因在德國海德格政治污名化的影響,「此在分析」在德國反而甚少影響力。除歐洲外,加拿大與巴西也有此在分析的分會。其網址為 ://www.daseinsanalyse.com.

[2] Gion Condrau 也是瑞士精神科醫生與心理治療師,是1959-1969年間長期參與海德格與梅塔波斯Zollikoner講座的學生,著作等身,現已退休,但仍是此在分析總會之名譽主席。

[3] Alice Holzhey-Kunz的代表作為:Leiden am Dasein, Passagen Verlag, Wien,2001。

[4] 梅塔波斯曾抱怨,海德格是一個「壞夢者」,因為他一輩子只記得一個重複的夢,就是夢見高中畢業考的時候,他的老師們很嚴肅的問他一個問題,他怎麼想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坐在考場的椅子上焦慮不已。梅塔波斯解釋此問題可能是海德格終身探索的「存在問題」(Seinsfrage)。見Günther Neske Hg.:Erinnerung an Martin Heidegger, Neske Verlag, Pfullingen,1977, 39

[5] 在許多著作中,梅塔波斯在批判佛洛伊德之後,總會另闢一節批判榮格。也因此,梅塔波斯的此在分析學派,現實上總受到新佛洛伊德學派與榮格後學的夾擊。另外,筆者認為梅塔波斯對榮格的理解很有限且有許多成見,因此本文不討論其榮格批評部分。

[6] 本文參考之版本為Sigmund Freud: Die Traumdeutung, Fischer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1983

中譯本見佛洛伊德著,高申春等譯:《夢的解析》,米娜貝爾出版社,台北,2000

[7] 在佛洛伊德現代釋夢學發展之後,古典釋夢學並未消失,而是成為眾多釋夢典範之ㄧ,變形且繼續流行在許多文化之中。古典釋夢學的內容可參考Anthony Stevens著,薛峋譯:《夢-私我的神話》,立緒出版社,台北200010-43

[8]多重釋夢觀與釋夢學概論,可參考Ole VedfeltDimensionen der Träume, dtv, München,1999



(原題:心理治療之「人」與哲學之「人」----從海德格哲學到此在分析學派「此在」概念之發展;作者單位:李燕蕙: 德國弗萊堡大學哲學博士,南華大學生死學系助理教授;本文內容摘錄自講者95.11.18即將在「台灣哲學會」發表的論文:『夢者是誰? ----佛洛依德精神分析與海德格後學此在分析學派「釋夢詮釋學」同異之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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