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祥《銀海千秋》對家事諱莫如深

“想當年我爺是當朝一品,進到宮裏都是二人肩輿。”

“想當年我姑母是光緒載湉的親妹子,常陪太後老佛爺鬥紙牌。”一如抗戰之後,在北平八大胡同逛窯子的傷兵,人人都擰眉瞪眼的說:“個老子抗戰八年嘍,你們不把老子當老子,老子就打你個老子。”和現在的:“想當年,我長征的時候,毛主席對我怎麼長,周總理對我怎麼短。”露臉的事,誰都加重描寫,丟人現眼的誰也不願再提,譬如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才十四歲,一口氣打死了三個反革命,五個黑幫,您想!才十四歲啊,甘羅十二歲為宰相,周瑜十三歲封水軍都督,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帶領過幾千名革命小將,打、砸、搶,人人恐後,個個爭先。”

相信您一定沒聽過哪位如此誇耀的想當年吧!即使真有這些事,他也一推六二五的說:“唉!四人幫的事難說,今後咱們向前看吧!”好,後邊屍橫遍野,血肉模糊,當然要向前看了!

燕姐對自己的家事,諱莫如深,只蛛絲馬跡的說了一句:

“我家老太太常提慶親王,我們可能跟他有點關系,而且她說小時候住在北平西城王府裏。”

今天(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七日,我為了籌拍新戲去北京,又打聽了一下有關慶王府的情況:“慶僖親王永璘,是高宗第十七子,乾隆十五年封貝勒,嘉慶四年,仁宗親政,封慶郡王,三月,和珅誅,沒其弟賜永璘……”但所賜的僅是和珅府的一半,另一半仍留給乾隆最喜歡的小女兒十公主,因為她嫁給了和珅的兒子豐申殷德,和珅被抄家之後,嘉慶對這個妹妹,當然要照顧一二,所以仍叫她住在原處。到鹹豐年奕詝又轉賜給恭親王奕欣,鬼子六把府第重新裝修,把花園完全依照《紅樓夢》裏大觀園的描寫改建。所以,紅學專家周汝昌先生肯定恭王府就是曹雪芹的大觀園(如今已被其他的紅學專家否定,現在前邊改為藝術研究院。府前雖然沒給“破舊”,但卻“立新”的蓋了幾座洋樓,中不中、西不西的搞得非驢非馬,後邊的花園,又在文革期間,被五戶人家霸住,文革後作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中三戶才勉強的搬走;如今雖然重新整修,但想恢覆本來面目,恐怕很難,因為早已被破壞得瘡痍滿目,慘不忍睹了。

老慶親王永璘的孫子奕劻,襲了慶親王,光緒十三年命他管理各國總理衙門。

奕劻生六子,三、四、六子少亡,只存長子載振,次子載摟,五子載掄,他們三兄弟,沒有一個合乎陳燕燕父親的條件。

因為:載振故於一九四八年。載摟故於一九三五年。載掄故於一九五〇年,他們亦都不是故於民國五年(一九一六年)的:我們再看看下一代溥字輩的:溥銓、溥銳、溥鐘、也不合燕姐所說的條件。

溥銓,如今名銓季達(旗人以名代姓)現住天津,在天津政協工商聯任職,現在七十二歲。如果說陳燕燕也是溥字輩的(與末代皇帝溥儀同輩),也不可能,因為慶王府溥字輩的三兄弟中,也沒有民國五年去世的,以燕姐的年齡,又不可能低於溥字輩的;於是我們再推想一下,她是不是慶王府裏哪位格格所生的呢?可是那時重男輕女,格格的名字,不入族譜,根本無從查起。不過奕劻倒有一件風流韻事,奕劻一妻五妾,雖已超出親王妻妾的額限(一妻四妾),但他還認為不足,又跟府裏一個奶媽勾搭上了,因為那奶媽是漢人,人雖屬中姿,但兩只腳卻是不折不扣的三寸金蓮,奕劻素有蓮癖,所以和那奶媽打得火熱,日久天長的,那奶媽居然懷了孕。為了自己的名聲,也為了那孩子生下來的名份,(當然不願生下來的孩子,是個婢養的私生子。)所以來了個移花接木,花言巧語地說服大福晉(夫人),在肚子上變點花樣,奶媽的肚子越來越大,福晉的肚子也就越來越高,十個月之後那孩子呱呱墜地,福晉的肚子也就一個枕頭落了地。因為是個女孩,頗得福晉的歡心,長成之後就是奕劻的大格格,北方人有句悄皮話:

“老媽兒抱孩子──人家的!”想不到老媽兒生孩子,也是人家的,後來大格格嫁給那王府的那彥圖,開始夫妻尚稱和美,但後來由於那王知道了那出貍貓換太子的掉包計,也就把她打入冷宮。陳老太太是否就是大格格,父親是否就是那彥圖,答案是非也;因為燕姐告訴我,老太太娘家姓吳,她的外公姓吳,也是武職的一品大員,而那王府也不在西城,在北城的寶鈔胡同,解放後改為國祥胡同,名作家沈從文先生曾經住過,如今是人民銀行辦事處。

至於慶王府在改恭王府之後,遷到何處?新慶王府的地點,仍在西城定府大街,只是往西移了一點。恭王府在輔仁大學東,而慶王府在輔仁大學西,這所宅子原是琦善的住宅,因為鴉片戰爭,林則徐罷官,遺缺就由琦善補上,琦善和林則徐比,正如香港人所謂的牛髀與蚊髀,所以,沒多久就打了個大敗仗,鎩羽而歸,連住的房子,也讓給了奕劻。

如果陳燕燕沒有記錯,她小時住的地方,可能就是定府大街的新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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