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初:演畢業大戲《西鶴》時,全班女同學都想演女主角阿通,我也想演,我覺得這個日本神話裏的女孩兒挺適合我的,我們當時還打擂臺比賽,大家投票決定,我得分很高,是可以演A角的……最後,我演了B角。那次我受了非常大的傷害,非常震驚,而且也非常想反抗,想不演了,後來發現如果不演,可能會被退學,只有忍了。

這之前,我生活中沒有牽扯到人際關系的事情。我在這方面其實挺不成熟的,像一個藝術青年,挺憤青的。那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挺聰明的,在學校時特別輕狂,因為看的都是大師的作品,眼睛裏誰都不夾。

易立競:你上的是導演系,上學時要交導演作業,你是個好導演嗎?

張靜初:說實話,雖然我當時在班上導的小品還挺好的,但我是一個很可怕的導演。比如說我腦子裏想好了一個畫面,一個節奏,我就死活讓人家這樣演,真的很霸道,把演員基本當道具,那會兒自己也沒演過戲,也不懂得演員的心理,就覺得你不這樣演就沒辦法演了。

我當演員後碰上過比較執拗的、沒辦法溝通的導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是不是因果報應。我最大的問題就是跟別人沒有交流,沒有心思去了解別人,也沒有智慧去真正地了解演員,好的導演能讓你更精彩。但當時自己意識不到,生活裏,我跟人交流,其實一直都是有問題的。

易立競:你似乎對外部世界一直抱著警惕的態度,防範心比較重?

張靜初:很重。我承認我有的時候非常硬,像一個生核桃,很難敲碎。我用一個殼把自己包裝起來了,這樣顯得很成熟,顯得很刀槍不入,顯得很堅強。但心裏面其實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兒,說實話,生活當中,我覺得自己不是特別接地氣。

易立競: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張靜初:我是不是一個懼怕生活的人?恐懼和人接觸?沒有安全感。我其實有的時候不夠自信,這種時候我身邊的工作人員就要鼓勵我半天,大家都覺得我應該行,我覺得別人看我,比我自己看自己清楚很多。

易立競:或者,是因為自卑?

張靜初:就是自卑呀!

我算是一個敏感的人,接觸的人少,但他們基本上都是保護我的人,讓我有安全感。比如我在一個朋友家倒水,路過的地方會“劈裏啪啦”碰掉一堆東西,他們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我腦子只能裝一件事,或者只裝我關心的事,比較近的朋友會說,你就是被生活寵壞的孩子,我覺得我還算能體會別人的感受,可腦子裏一有事,就屏蔽了其他事情。但我要是特別復雜的話,我就找不到《紅河》裏智障少女阿桃的單純狀態了。

易立競:想過要改變嗎?

張靜初:我其實一直在試著改變,告訴自己要放松,要接受這個世界。我特別喜歡開放的狀態,因為我沒有。我特別欣賞賴聲川老師,他在我心目中就是神,什麼叫海納百川?在他身上就可以看到這個狀態。我進入角色的時候,能感受到這種狀態,但在生活裏不行。我對人有兩個極端,要麼沒有條件地信任,要麼就一點都不信任。沒有中間地帶。如果一開始沒有相信你,以後也打不開。我的戒備心很強,生活裏面接觸的人本來就少,可以信任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就像我的經紀人,對她我是無條件地信任,一直都有其他的公司找我,我都沒有接受,就是因為我相信,跟著她我才能保持這種像孩子一樣的狀態,我啥也不用管了。我覺得現在這個社會,人能找到自己信任的人是非常難的,大部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都會犧牲別人。

易立競:在你眼裏,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張靜初: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我也相信,人是一種趨吉避兇的動物,這是人的天性。我相信有特別正直的人,不會被利益誘惑的人,可是非常非常少。

親歷唐山大地震的日日夜夜

隨著《唐山大地震》上映日期的推進,拍攝之中的點點滴滴猶如平靜海面下暗藏的一股激流,借著時間催生的風,剎那間開始洶湧。

之前,無論是面對媒體的采訪還是與友人談天,我都說過:這部電影是我最走不出的戲。我想,面對這樣巨大的災難,看著這麼急促的生離死別,和交織的愛恨怨念,也無法把它僅僅當做一個故事或工作,對於我來說它是一個生命的真實,卻有著許多無法言說。

電影拍完之後有段時期自己總是特別想哭,憂傷到無法自拔。後來通過拍喜劇、旅行、參加一些公益活動的方式慢慢地調整過來。可是那些場景、那些人、那一個個的故事已經成為很深的烙印,無法割舍。

此刻,在這裏,在博客和微博上,我想把這些點點滴滴都說給你們聽,整理成一個個關於喜悅與感動的小小故事,你們也許不會看到一個完整的故事,多是片段與零碎,但拼湊起來就是我那些天最真實的心情。

唯望銘記,感動自己足矣。

(摘自張靜初2010-06-25的博客)

易立競:《唐山大地震》讓你經歷了什麼?

張靜初:對於我來說,這是摧垮信念的一部戲。演戲時我其實從頭到尾都處在有一點遊離的狀態,因為我不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媽媽怎麼會放棄女兒的生命?哪怕到最後,我從表演方面原諒了“媽媽”,可是在內心還是不能接受。從理智上我可以接受,比如說余震馬上來了,你要不選擇是救兒子還是救女兒,所有人都要死在裏面,包括救援人員。可如果你是兩個孩子中間被選擇放棄的那一個,你怎麼可以原諒你的母親,這是我人生信念的一個底線——我信任的人,他是永遠都不會放棄我的。父母一定是這個世界上你無條件最信任的人。拍完這個戲,差不多兩個月,你給我放搖滾、迪斯科聽都沒用,從心裏頭傷心,我要是這個女孩兒的話,可能都活不下去,那段時間就靠吃安眠藥入睡,怕自己睡不著醒來難受。

易立競:爾冬升曾說,你在演《門徒》時入戲太深,他很擔心你會因此傷害身體。

張靜初:《門徒》還好,爾導演會提醒我,“假的嘛,演戲嘛”,對我來說那一瞬間就是真的,而且我覺得那是享受。當然,尋找角色的過程是折磨人的,比如《孔雀》最後那場哭戲,我不停地問導演,“劇本裏面寫要我淚如雨下,怎麼樣才是淚如雨下”。因為我沒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你又害怕,完成後又特別興奮——原來要發生的是這個呀。

易立競:和你合作的人是不是要有極強的心理素質?

張靜初:跟我合作的人,需要對我很欣賞,他要能看到我身上很多別人看不到的特質才能夠包容我,我有的時候會讓人崩潰的。在美國拍完《尖峰時刻3》回來就進了《紅河》的劇組,為了等我,劇組推遲開機20天,因為《尖峰時刻3》延遲了40天,我曾跟章家瑞導演說你們換人吧,一個是時間延遲,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當時沒有把握可以演那個智商只有幾歲的智障少女。等我進劇組,跟他們聊了一個星期劇本後,不但我自己崩潰了,差不多把全組人都聊崩潰了,我跟導演說“我演不了,你們找一個十五六的女孩來,她不用演小、演單純,只演傻就可以了”。我怕演完以後,人家會覺得我在裝小、裝傻。可大家都對我特別有信心。

Views: 88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