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性格温和的女人(18)

啊,我們還是可以和好如初的。我們只是在冬天才疏遠的,但是,難道不能再次親近嗎?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不能走到一起,又開始新生活呢?我是心地寬宏的,她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結合點嘛!只要再說幾句話,最多再過兩天,她就會全明白的。

最令人傷心的是:所有這一切純屬偶然——一個簡單、野蠻、落後的偶然事件。這就是叫人傷心的地方!總共只有五分鐘,總共我只遲到五分鐘!如果我早回來五分鐘——那一煞那間就會像煙雲一樣,一掠而過,她的腦袋以後就永遠不會出現尋死的念頭。結果她就會了解一切的。可現在又是人去樓空,又是我孤零零地一個人了。你看,鐘擺還在滴答作響,它什麽都不管,什麽人也不憐恤。什麽人也沒有了,這才叫人傷心呢!

我走來走去,老是走來走去。我知道,知道,您不必提醒:我抱怨偶然,抱怨遲到五分鐘,您覺得可笑,是嗎?但是,您要知道,這是非常明顯的事實。您只要想一想:她連個字條都沒有留下,比如說:“我的死,您不要責怪任何人”之類的字條,一般的人,都是會留下的。難道她沒有想到人家甚至會懷疑盧凱里婭呢:“她一個人同她在一起,說不定是她把她推下去的呢!”要不是這家院子里有四個人從院子里,從廂房里看見她兩手捧著一座聖像,自己縱身下跳的話,人們很可能會懷疑是盧凱里婭作案的。但是,您要知道,這是一次偶然事件,有人站在那里,親眼看見了的。不,這一切都是一煞那的衝動,只是一煞那無名的衝動。突發的幻想!至於她在聖像前禱告,那又是怎麽一回事呢?這並不意味著是死前的征兆。這一時的衝動最多不過持續十來分鐘,所有的決定,正是她站在墻旁、腦袋靠在手上,臉上露出微笑的時候作出的。一個想法飛進了她的腦袋,弄得她昏頭昏腦,她支持不住,就跳窗了。

如同您所想的,這顯然是一個誤會。同我在一起她還是可以生活的。即便貧血,那又算得了什麽呢?這難道只是因為貧血,因為精力衰竭嗎?她在冬天感到非常疲倦,這倒是事實……

我到晚了!!!

她躺在棺材里,顯得多麽細小,鼻子有多尖啊!她的眼睫毛象一支支的利箭。要知道她摔下來什麽也沒摔破!只出了“一小灘血!”就那麽一小調羹的血!內臟受到震動。我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可以不葬呢?因為如果不把她擡走,那就……啊,擡走幾乎是不可能的!啊,我也知道,她是應該擡走的,我不是瘋子,我根本不是在說胡話,恰恰相反,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可是家里沒有一個人,只有兩間空房,又是只有我和一些典當品。夢囈、夢囈,這才是真正的夢囈!是我把她折磨死的,就是這麽回事。


現在對我來說,您們的法律算得了什麽呢?我要你們的風俗、你們的習慣、你們的生活、你們的國家、你們的信仰幹甚麽呢?讓你們的法官來審判我,讓他們把我帶到法庭上去,帶到你們公開審判的法庭上去吧,我會說我什麽也不承認。法官會大喝一聲:“閉嘴,軍官!”可我會對著他叫喊:“你們哪里有力量使我心悅誠服?為什麽讓黑暗的落後勢力粉碎了最可寶貴的東西?現在我為什麽要服從你們的法律?我已經分裂出去了。”啊,我什麽也不在乎!

你盲目、盲目!你死了,聽不見了!你不知道,我同你隔著一個什麽樣的天堂。我的天堂在我的心里,我要把它放在你的周圍!好啦,你不愛我,不愛就不愛吧,那又算得了什麽呢?一切都應該·這·樣,一切都讓它·這·樣吧。不過,你得像對朋友那樣,對我說:我們現在該高興啦,我們要相互望著眼睛,高高興興地笑。我們本應該這樣生活。如果您愛上了另一個人,好,你就愛去吧!你該跟著他走,同他一起笑,我會從街道的一旁望的。……啊,我什麽都不在乎,只要她能睜開眼睛,那怕是一次也好!睜開一會兒,只要睜開一會兒!看看我,就像前不久站在我面前,發誓要成為我忠實的妻子那樣!啊,她只要望一眼就什麽都會明白的!


落後的力量!啊,大自然!大地上只有人,這就是災難的所在!“田野上有活人嗎?”一個俄羅斯大力士在叫喊。我也在叫喊,我不是大力士,沒人來應。據說,太陽可以使宇宙萬物復蘇。太陽一升起,請您看看它吧,難道它不是死的?

一切都是死的,到處都是死人。只有人,而人的周圍是一片沈默,這就是大地!“人啊,你們相愛吧!”這話是誰說的?這是誰的遺訓?鐘擺在滴答,毫無感情,令人討厭。已是午夜兩點。她的鞋子擺在床邊,好像在等她回來……不,說真的,明天人們把她擡走以後,我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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