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義:現代詩語的重要「紐帶」:隱喻與轉喻 3

對等原則作為隱秘而靈活的「槓桿」,聯結起隱喻與轉喻,共同實施語詞句子的運作。需要注意的是,對等並非相等的同義,對等是在對應,類似和相異,同義和反義的基礎上進行的,故對等原則也是雅各布森所說的「平行」結構。這意味著對等原則中相似與相異,同義和反義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由此奠定了在相似性中廣泛「代表」的可能,同時也暗含著向著組合過程不斷生發、延伸的多種可能。

即對等原則投射到組合軸上,組合軸也存在「替代」次序的支配可能。所以隱喻與轉喻之間,不管是「等價」「代表」「替換」關係,轉喻都帶有輕微的隱喻特性,而隱喻也同樣帶有轉喻的色彩。這種投射轉換也恰如羅蘭·巴特所言:「在隱喻中,選擇變成了鄰近;在轉喻中鄰近變成了一種從中選擇的範圍。因此,看起來,在這兩個邊緣上,創造似乎永遠有著存在的機會。」[8]正是雙方不可抗拒的親和、兼容,互為照耀才成為可能,它完全符合詩歌的復合意指功能。

要之,隱喻掌握著詩語的「垂直關係」,從語言庫存選擇具體的詞(表現在相似性上的替換選擇),轉喻則在橫向水平關係上組織句或段(表現在鄰近性上把一個詞置於另一個詞的旁邊)。這就構成等值原則下的語詞「交換儀式」,形成千千萬萬語詞的一體化「交歡」。在這一過程中,或許張力可以視為隱喻與轉喻的後台老板,「對等原則」則成了前台執導,在他們共同策劃下,隱喻與轉喻翩翩起舞,上演了形形色色的詩語節目。

由於組合軸與選擇軸之間的投射關係(多向、對照、呼應、襯托),每個層次的語義單位都會產生一個互操作過程,使詩歌語言成分複雜化生成新的意思。這樣隱喻與轉喻接近於一種函數關係,函數關係不妨也看做是一種張力結構。

函數的定義告訴我們:設在某一變化過程中有兩個變量x和y,如果當變量x在其變化範圍內任意取定一個數值時,變量y按照一定的法則總有確定的數值和它對應,它們就構成相互映射(投射)的變化關係。那麼我們無妨把y看成隱喻——選擇軸,把x看成轉喻(換喻)——組合軸,那麼雙方相互作用下的S「值」(張力)就不是一種意義的累加,而是xy兩軸上語義的比值。在話語的通常情況下,能指和所指完全照應對等,比值為l,張力最小。在詩語的特殊語境下,隱喻與轉喻的映射(投射)、轉化(變化)過程,比值都遠遠超過1,即它們的語義關係愈疏遠,比值越大,其含義的複雜化愈深,所留下的聯想空間愈大,張力也就愈大。[9]這樣的效果,正好顯現出列奧塔德(Lyotard)所指認的:意義「斷塹」中的意義「富餘」。[10]

比值取決於對等中的對等與「不對等」,它幾乎「操控」了隱喻轉喻的運行。需要說明的是,對等原則建立在語義相同、相似、相鄰以及相異的基礎上,即對等的內容不僅有語義的同價、聲音的同價與形態的同價,同時還包含相異的、甚至相對立的東西(這其實隱含了不對等)。所謂對等原則可看做是替代與交換功能:即隱喻在詩語的縱向軸列,是用一種意象取代另一種意象,而轉喻是基於橫向聯系,通過聯想方式對相鄰成分進行排列式的衍生。以獨立句為例,當一個人說「他經過大海」,基本上看不出有什麼隱喻,因為他無法暗示或證明兩種不同事物存在著同一性,從而失卻替代與交換功能。但只要改動一個字,「他犁過大海」,就有那麼一丁點隱喻色彩了,這是利用兩個符號之間的相似性,以一個類比另一個(相似性比喻),即靠一個動詞中介「犁」的聯想,就讓「大海——土地」結成隱喻的淺表性聯盟;而使用轉喻時,通常是用局部代替整體並由此衍生其他物,「他聆聽貝殼的深淵、珊瑚、和風的細雨」——其實他是在聆聽大海,因為貝殼、珊瑚可以頂替局部的大海,或整個大海被大海的局部貝殼、珊瑚所取代;「深淵」身兼大海的相似、相近屬性,共同承擔隱喻與轉喻的「雙肩挑」,同時和後一個序列「風的細雨」並列制造出另一個轉喻。前者基於代替者與被代替者之間在時空上的親密關係,後者(風的細雨)則是轉喻出來的衍生物。(嚴格地說,此例是隱喻與轉喻的混合)

 

 

(來源:《現當代詩學研究》 201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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