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密碼，就是在夢裏自由遊覽訪人的簽證。憑此簽證，人就能活得比他的悲傷和 挫難偉大、長久。想到這，人怎不笑出來 呢？

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過世後一年，記者訪問他的遺孀科達瑪。科達瑪激動悲傷的哭 了三次，後來因為提到一件事，她在記者面前笑了一回：“我想我將夢見他，就像我常常夢見我的父親一樣。密碼很快就會出現，我們兩人之間新的密碼，需要等待……這是一個秘密。”

(Feature Photo: The Chit Chat Club by Jussi Ulkuniemi, www.facebook.com/JussiUlkuniemiPhotography)

我明白科達瑪的意思；知道那夢的密碼，就是在夢裏自由遊覽訪人的簽證。這簽證，可以無數次出入無數時空，行程無奇不有，而且一輩子無需更新。憑此簽證，人就 能活得比他的悲傷和挫難偉大、長久。想到這，人怎不笑出來呢？

這簽證，甚至關系到我們的幸福。高行健筆下的主人公， 在靈山冷濕風急的洞穴夜宿時，夢見自己回到死去的親人身邊。他雖然沒吃東西，也沒參與他們談的那些 瑣碎事，但能確確實實和他們坐在飯桌旁，看見他們的目光，聽見他們的聲音，他 突然“覺得這也是一種幸福”。

我就常悠揚在這幸福感裏。我的祖母往生已經十多年，還好夢的簽證在心，我能不時攜帶一家回到舊時老屋，陪她聊天。這麼多年了，她的樣子都沒變，反而每次見 面，她總是摸著三個小子的頭說：“又長高了！”

許多人生景況，來不及和祖母分享；許多留在她那兒的童年散憶，來不及收集和詮 釋，她便走了。在夢裏，一切可以從頭，可以慢慢的談。唯有過這般體驗者，才能明白那真的是叫幸福。怎麼說也不明白的人，就告訴科達瑪的話好了：“這是一個 秘密。”

夢也是我留學的地方，常聽莊子、榮格和海德格爾等人的課。他們對持有夢的密碼 的學生，教學起來比在文字上精彩千倍。偶爾，我們在布拉格街頭歇腳喝茶，卡夫 卡沒給菲麗絲小姐纏住，為他們二次訂婚又二次解約的事爭吵，通常也會來聊幾句，最熱衷談的就是：“地獄的歌，是最溫柔的歌。”講德語的猶太人，居然和我說起漢話。我對他說：“人總不會每次都那麼倒霉，變成一條蟲； 我們有能力往好的方面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