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主、他的兒子和驢

因為藝術的發明是一種長子繼承權，所以我們應當將寓言的發展歸功于古希臘。然而，在寓言這一園地已經不可能再有很多收獲了，因此最後的來者，在此再也找不到值得撿拾的東西了。

編造卻是一個荒漠之地，我們的作家在此每天都可以有所收獲。在這里，我想給你講一個編造得很不錯的故事，這個故事過去馬萊伯①就曾經給拉岡②講過。

馬萊伯和拉岡兩人都是賀拉斯③的對手，賀拉斯詩學的繼承人，還是阿波羅④的弟子。說得好聽一點，都是我們的大師。

有一天，他們兩人單獨相見，沒有旁人（因為他們在知心地交流他們的思想和憂慮）。開始時，拉岡這樣問道：“您是位經曆了人生的各個階段，對人情世故也相當了解的人，而且到了這樣的高齡，您已能看透一切，請您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呢？現在是我考慮這問題的時候了。您了解我的財產、我的能力、我的身世。我應當到外省去生活，還是去軍隊服役呢？或去宮廷里供職呢？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苦和樂。戰爭有其溫柔的地方，結婚也有結婚的缺點。如果我僅僅考慮我的興趣，當然知道怎樣混下去。但是我還必須讓我的親人、朝廷和人民都感到滿意。”

馬萊伯回答道：“讓所有的人都感到滿意！在我回答前，你還是先聽聽這個故事吧。”

“我曾經在某個地方讀到過這樣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個磨坊主和他的兒子。磨坊主年齡大了，他的兒子還小。但也不算很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是一個十五歲的小伙子。有一天，他倆去趕集，想把他們的毛驢賣了。為了讓毛驢看上去精神些，能賣一個好價錢，他們把毛驢的腿綁上，把它吊了起來，然後就像扛吊燈一樣把毛驢扛在肩上向集市走去。愚蠢的家伙，傻瓜，一對無知、野蠻的蠢材。第一個看見他們的人一下子就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

‘這些家伙在搞什麼把戲啊？這三個東西中最愚蠢的，並不是人們公認的那個。’

磨坊主聽了這些話之後，知道了自己的無知，于是就把毛驢放了下來，趕著毛驢向前走。但是，毛驢已經享受到了剛才的行走方式的好處，所以用驢的語言開始抱怨起來。可是，磨坊主並沒有注意到。他讓自己的兒子騎到了毛驢上，自己跟在後面走。這時正好走來三個富商。看到這一情景很不高興。年長的那位富商對磨坊主的兒子大聲嚷道：

‘喂！喂！下來，這難道還要別人告訴你嗎？年輕人，雖然你帶著的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奴才，但是，你仍然應當下來，而讓老頭騎上去。’

磨坊主說：‘先生們，就聽你們的。’

于是兒子下來，父親騎了上去。這時來了三個姑娘，其中的一個姑娘說道：

‘這真叫人難為情啊，居然會有人讓年少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走，而這個笨蛋卻像主教大人那樣，得意洋洋地坐在毛驢背上，還自以為很聰明。’

磨坊主回答說：‘到了我這個年齡，不再有人會得意洋洋了。姑娘，走你的路吧，請相信我就是了。’

在遭到數次嘲笑之後，磨坊主以為自己錯了，就讓兒子也騎上了毛驢，坐在了自己的後面。他們走了大約三十來步路，遇到了第三群人。這下，這群人又有可說的了。有一個人說：

‘這兩個人真是發瘋了，毛驢已經吃不消了。馱著他們兩個人不得累死嗎？喂，你們在干什麼！怎麼可以這樣欺壓這頭可憐的毛驢！難道你們不能可憐可憐自己的老家奴嗎？你們可能是去集市賣死驢吧？’

磨坊主回答道：‘天哪！只有傻瓜才相信他能使所有的人滿意。但是，我們還是試一試，看看能否用其他的方法做到這一點。’

于是，他倆從毛驢上下來了。毛驢得意洋洋地獨自走在了他們的前面。這時，又來了一個人，他說：

‘難道讓毛驢獨自舒服地行走，而讓主人辛苦地跟在後面成了時髦？生來受罪的，到底應當是毛驢，還是主人？我說這些人該把它供養起來。應當磨壞鞋子，保護好驢蹄。這和尼古拉相反，尼古拉去看讓娜的時候，也騎著毛驢。當時有首歌是這樣唱的：這三頭毛驢真精彩！’

磨坊主說道：‘我是笨驢，我同意。我承認。但是，從今以後，無論別人罵我還是誇我，無論別人說什麼還是不說什麼，我都自己拿主意。’

後來他這樣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至于你，跟著戰神吧，跟著愛神或者跟著君主吧，去吧，回來吧，奔跑吧，住到外省去吧，結婚吧，當教士吧，當職員吧，到政府任職吧，人們總是要議論的，請不要理睬他們。”

①馬萊伯，法國16世紀末、17世紀初的詩人兼文學批評家。

②拉岡，法國17世紀詩人。

③賀拉斯，公元前1世紀羅馬詩人。

④阿波羅，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司陽光、智慧、預言、音樂、詩歌、醫藥、男性美。

狐狸和山羊

狐狸隊長和它的朋友，一只兩只角很長的山羊，結伴同行。山羊目光短淺，而這位狐狸隊長卻在欺詐方面早已成了大師。走著走著，它們口渴了，于是就跳進了一口井里去解渴。它倆喝了很多水。喝完之後，狐狸對山羊說：

“接下來我們應當做些什麼，伙計？不是喝了就完事了，還得離開這里。把你的腳抬高，還有你的角。把它們貼著牆壁放好。我先沿著你的脊梁往上爬，然後你再用你的角把我頂上去。這樣我就可以出去了。然後我再把你拖出去。”

山羊回答說：“我以我的胡子起誓，這是個好主意。我贊賞像你那樣聰明的人。至于我，我承認，我永遠不可能想出這樣的妙計。”

狐狸爬出了水井，卻把它的朋友留在了井里。狐狸還對山羊說了一大通道理，要山羊耐心地等待。狐狸說：

“如果天神特意賜給你的判斷力和長在你下巴上的胡子一樣多的話，那麼，你也許就不會輕易地跳到井里去了。然而，再見了，因為我已經在外面了。想辦法自己出來吧，盡你最大的努力吧。因為我還有一些事，不允許我半路耽擱。”

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