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梅內斯《小毛驢和我》·71~75章

七十一、暴風雨

恐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可怕的低沈的天空窒息了黎明。(沒有地方可以躲避。)寂靜……愛情中斷,罪惡在戰栗,閉著雙眼的良心在譴責,更加寂靜……

悶喑的雷聲不斷地轟響,像沒有打完的哈欠,又象一個巨石般的重物從天頂落到鎮裏,不斷地滾動在這空曠的早晨。(沒有地方可以躲避。)一切嬌弱的東西——花朵,小鳥——全都在生活中消匿。

懷著恐懼,膽怯地從半掩的窗戶中偷望被慘白的閃光照亮了的上帝。那邊東方雲塊的大裂縫之間,泛出無法與黑暗相抗拒的灰暗混濁而寒冷的淡紫和玫瑰似的紅色。六點鐘的班車,好象還是在四點;傾盆大雨之中只聽見街角那邊的車夫為了壯膽而大聲唱著,後來一輛收采葡萄的空車疾駛而過……

晚禱的鐘聲!鐘響夾在雷聲之中,好似嚎啕的大哭,難道這是世界最後的晚禱?這樣一邊徘徊一邊哭泣,不知想要做什麼。要不然幹脆趕快停下,要不然就敲得更響,蓋住暴風雨的聲響……

(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避。)人們的心都收縮得僵硬了。各處傳來孩子們的叫聲……

“小銀怎麼樣了?仍然單獨呆在那麼毫無防衛的廄欄之中?”


七十二、收葡萄


今年,小銀啊,送葡萄來的驢子怎麼這樣的少!那些招貼上用大字寫著:六個雷亞爾一斤,也沒有用。到哪裏去了,那些驢子?那些從魯塞納、阿爾蒙特和巴洛斯來的驢子;它們像你馱著我渾身的血液一樣,馱著飽脹得往外湧溢的黃金般的液體,排著長長的隊,一小時一小時地等著到壓葡萄的作坊卸貨;葡萄汁流了滿街,女人和孩子都拿著瓦罐、土甕、水壺跑來……

那時候,那些酒館充滿了歡樂,小銀!那是狄茲莫的酒館!在那棵大核桃樹垂落的屋頇下,酒窖在洗刷,歌聲不斷,靴子的聲音有的輕松,有的響亮,有的鐵鏈般沈重。工人們光著腿走過,扛著裝滿葡萄汁或是牛血的大壺,晃蕩著,泛著泡沫。遠處,披屋的下面,桶匠在敲打,清晰地聽得見錘擊時的空響。裏面那些幹凈的刨花發散著芳香……我經過一個門進入阿爾米朗特,又從另一個門出來;兩扇快樂的門相對著,在制酒工人的愛撫之間,他們都各自有著光彩的生動形象……

二十個作坊不分晝夜地踩著葡萄。那麼拼命地狂踩,令人目眩,然而又是多麼歡樂,多麼熱烈!今年,小銀,全部窗戶都堵上了;廄欄那邊,只留下兩三個人踩就足夠了。

現在,小銀,應該做一點事了;你總是不去,可是像一個懶蟲了。

……別的那些馱東西的驢子在向小銀張望。它還是那樣自由,閑散。為了讓它們不要有惡感或者說它不好,我帶著它到鄰近的場上,裝了葡萄,慢慢地從它們身邊走過,去到壓葡萄的地方……然後我就偷偷地將它帶走……


七十三、夜


節日的村莊,燈火映紅了天空,溫和的晚風中送來了憂郁的華爾茲樂曲。關閉的教堂,僵硬慘白地沈默著,似乎在深藍、土黃和紫羅蘭的幻想般的色彩之中徘徊……酒館的後面是一片黑暗的郊野,昏黃的月光籠罩著河面。

田野上只有樹和樹的影子。還聽得到斷斷續續的蟋蟀的振鳴;星星散亂在水底,被浸洗得柔和而濕潤,裏面還傳出一種夢囈般的咕嚕不清的聲音……小銀也從溫暖的廄欄中發出了悲嗚。

羊兒醒了,小鈴微微地響了一陣,然後又靜了下來……遠處,蒙特馬約那邊傳來另一頭驢的叫聲……接著,又是一頭,從巴列霍埃洛那邊……一只狗在吠……

夜是多麼的清明,花園裏的那些花看起來就像在白天一樣。富恩特街最後一個轉角的房屋前,暗紅的街燈下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是我?不,我是在芬芳的天際,在金色浮動的月光、丁香、微風和陰影之間,傾聽著自己的幾乎停止了的心聲……

大地在旋轉著,那麼辛勤,那麼柔和……


七十四、薩裏托


葡萄收獲季節裏的一個昏暗的下午,正當我走到小河邊的葡萄園裏的時候,婦女們告訴我,有個小黑人在打聽我。

我立刻就往場上走去,看見他已經從小路上向下走來。

“薩裏托!”

薩裏托是我的波多黎各女友羅莎利娜的一個傭人。為了能到村鎮上鬥牛,他從塞維利亞逃了出來,身上一個錢也沒有,只將紅色的鬥牛披風疊起來,往肩上一搭,餓著肚子從尼埃布拉一路步行到了這裏。

采葡萄的男人們用輕蔑的目光斜著眼瞄著他;女人們倒並不是因為她們自己,主要是因為她們男人的關系而回避著。他剛剛經過壓葡萄汁的地方就和那個咬破他耳朵的孩子打了一架。

我對他笑了一笑,親熱地和他說話。薩裏托不敢向我伸手,卻去撫摸小銀,它正在走著,一面吃著葡萄,一面神氣十足地向我望著……


七十四、薩裏托


葡萄收獲季節裏的一個昏暗的下午,正當我走到小河邊的葡萄園裏的時候,婦女們告訴我,有個小黑人在打聽我。

我立刻就往場上走去,看見他已經從小路上向下走來。

“薩裏托!”

薩裏托是我的波多黎各女友羅莎利娜的一個傭人。為了能到村鎮上鬥牛,他從塞維利亞逃了出來,身上一個錢也沒有,只將紅色的鬥牛披風疊起來,往肩上一搭,餓著肚子從尼埃布拉一路步行到了這裏。

采葡萄的男人們用輕蔑的目光斜著眼瞄著他;女人們倒並不是因為她們自己,主要是因為她們男人的關系而回避著。他剛剛經過壓葡萄汁的地方就和那個咬破他耳朵的孩子打了一架。

我對他笑了一笑,親熱地和他說話。薩裏托不敢向我伸手,卻去撫摸小銀,它正在走著,一面吃著葡萄,一面神氣十足地向我望著……

七十五、午休以後


當我在無花果樹下醒來的時候,下午淺黃的陽光已近乎蒼白,給人以一種慘淡的美感!

一陣溶著薔薇花香的微風輕拂過我剛醒來的汗涔涔的身體。慈和的老樹微微搖動著它的闊葉,一會兒被影子遮上,一會兒又被陽光照得眼花繚亂。我覺得好像躺在一只搖籃裏來回地搖晃,一會兒從太陽地蕩進了陰影,一會兒又從陰影裏蕩進了太陽地。

遠處,空曠的村子裏,透明的波動著的空氣那邊,傳來了三下晚禱的鐘聲。我聽見小銀在偷吃我的西瓜,那紅瓤甜鮮的大西瓜。它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那雙大眼無精打采地望著我,一只綠頭蒼蠅粘在眼邊,緩緩地爬著。

面對著它那雙疲倦的眼睛,加上正好吹來一陣微風,我勉強支撐著的疲倦的眼皮忽然又閉上了,就象正要起飛的蝴蝶,忽然又疊上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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