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多的下午並沒有改善他的心情。先前他趁機回去把車子開過來,在“尋找南方”外頭等了兩個小時。等安德烈一夥人終於離開餐廳,他又跟著他們的計程車前往艾菲爾鐵塔,再一次無止盡地等候。現在,他們在凱旋門看風景,而帕拉多的香煙已經耗盡。他用移動電話打給老婆,看有沒有人找他。她問他會不會回家吃晚飯。他媽的他怎麽會知道?最糟的一點是,他知道在這種公共場所,暗殺任務是沒辦法執行的,不過他至少可以告訴霍爾茲他們去了哪里。已經快要五點鐘。他們到底還要低頭凝視香謝大道多久? 

“還有一個你今天應該看的觀光點,”塞魯斯對露西說道,此時他們站在凱旋門下,數條馬路自四周往外輻射。“第一次來巴黎玩的女孩,都應該到麗地酒店去喝一杯,而且我可以帶你參觀五七時間。”

 

安德烈咧嘴而笑。“你好邪惡,塞魯斯。” 

“我已經準備好在麗池遇到邪惡的事情,”露西說道。“告訴我那是什麽。” 

“是個老傳統,”塞魯斯說道,他的手擰一下蝴蝶結。“五點到七點這兩個小時之間,巴黎的紳士會先款待他們的情婦,然後才回家見老婆。很謹慎,很浪漫。”

 

“浪漫?”露西楞了一下;要不是她那麽喜歡塞魯斯,她早就變臉了。“這很可怕。這是我所聽過的最沙文主義的事情。” 

塞魯斯對著她堆起笑容。“絕對是,”他說,眉毛往上豎起。“不過沙文本來就是法國人,雖然他的愛國主張比性主張還要明顯。” 

露西搖搖頭。“你真是博學,塞魯斯。這是法國人的快樂時光,對不對?我是不是得做點特別的事情?”

 

“的確,親愛的。散發美麗,雙腿交叉,品嚐香檳。” 

露西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喜歡。” 

安德烈另有計劃。“我有差事要跑,”他說,“而且我的穿著不適合麗池。露露,如果你能把裙子往上拉個幾英時,他們也許會多給你一些花生。” 

她對他吐舌頭,把手勾住塞魯斯的手臂。“我甚至不想問你要去哪里。”

 

“暫時保密,”安德烈說道。“我們回到飯店再見。” 

帕拉多看著三人朝兩個方向走去時,他的臉馬上沈了下來,老人和女孩在找計程車,年輕男子邁向克菜拜爾路的地鐵站。這幫他下了決定。他不能把車子留在此地,也不能將它開向地鐵。他將監視其他二人。 

當露西和塞魯斯陷在香謝大道的尖峰交通中時,安德烈已經從聖傑曼大道的地鐵站出來,朝雅各街的古董店前進。該店就像附近許多類似的店鋪,以精心設計的擺設來吸引街上的觀光客人入內——一些巧妙。看起來隨便堆放的物品,大部分都蒙著灰塵,沒有一件有標簽。瓷碗、一束束用線綁好的餐具、黃銅掛帽架、古色古香的鏡子、護搖杯、烏木制和銀制的鈕扣勾、把手有刷毛的瓶塞鑽、高腳杯和甘露酒杯、小腳凳、鼻煙盒、藥丸盒、水晶墨水池——全都以隨便。粗心的方式置放。天真的逛街者可能會以為,他們幸運地撞上現代生活中的稀有之物:廉價商店。然而從學生時代就跟店老板很熟的安德烈,知道事情的真相:商品的價格貴得離譜,而且最好的貨色總是藏在後頭。

 

他將門推開,直接跨過那隻經常騙過訪客的仰臥玩具貓。“赫伯特!起床了!你今天的第一個客人已經光臨。” 

漆屏後面傳來咕嗜聲,接著出現了店主,高個子的男人——對法國人來說,算是相當高——有著棕色卷髮,眼睛半閉,雙唇之間噴出雪茄的煙霧。他穿著無領白襯衫,以及一條由同樣古老的絲帶所支撐的細條紋長褲,絲帶的顏色可以讓人看出他是“馬諾朋板球俱樂部”的成員。

 

自暗處走向店鋪的前頭時,他拿掉雪茄,脖子往前伸。“你是我認識的人嗎?摩登的拉提吉?明天的卡地夫?還是你,安德烈你這個小壞蛋?你來這里做什麽?” 

大塊頭先給安德烈一個充滿古巴煙草味的擁抱,然後再把他推開些,檢機一番。“你太瘦了。不過我忘記你住在紐約,那邊沒什麽食物可以給文明人吃。你還好嗎?”

 

“我很好,赫伯特。你呢?” 

“啊,馬馬虎虎。跟往常一樣,混口飯吃。” 

“還養賽馬嗎?” 

赫伯特使了個眼色。“三隻,但是不准告訴卡琳。”

 

兩個男人談論一下最近的歷史,以老朋友的輕鬆模式寒暄起來:老掉牙的笑話、熱情的互誇、聊其他朋友的閑話。臆測他的妻子。過了半小時之後,他們才開始談到安德烈造訪的目的。 

赫伯特專心地傾聽安德烈解釋他要找什麽,然後點點頭。“你真是來對地方了,朋友。”他把安德烈帶到一張舊的夥伴桌。“這里——瞧瞧這些東西。”他拉出中間的寬抽屜,取出罩有破天鵝絨的大托盤。以魔術師變出白兔子的戲劇手法,迅速地抽掉覆蓋物。“這兒。巴黎的上上之選,不過這是我自己說的。”

 

透過雪茄煙的迷漫,安德烈低頭看,吹出口哨。“你在哪兒分這些貨的?” 

赫伯特聳聳肩。“有你中意的嗎?” 

安德烈更仔細地鑒賞一排排銀制的小相框,全屬“新藝術”風格,流暢、優美的線條,圓滑、閃亮、柔和。赫伯特已經在每一個相框中放入烏賊墨照片——黛德麗、嘉寶、皮亞夫、珍妮、夢露、芭社——而那邊,托盤中央最顯著的位置,絲毫不差就是他想要的東西。稍微比其他的大一些,它是地鐵站上方鐵制招牌的完美復制。鑲於其上的是一個由簡單的大寫字母所拼成的字:PARIS。喬瑟芬·貝克在相框中微笑,她的前額有一小終卷髮構成黑色的新月。安德烈拿起它,撫摸著銀器的沈重以及背襯的絲絨。“我喜歡它。”他說。

 

剎時之間,朋友赫伯特搖身變成專業古董商赫伯特,著手為他的顧客做好心理準備,以接受高價位的震撼。“啊,沒錯。你的眼光真好,安德烈。這個款式只做了幾個——過去五年里我才看過兩次,而且它們的狀況都沒有這個維持得這麽好。從頭到腳都是真品,連玻璃也是。”大塊頭點點頭,手臂措住安德烈的肩膀,擠壓一下。“因為是你,所以相框中的照片不收費。” 

它的價格——赫伯特哀傷地提起,就好像他是被別人所逼迫,不得已才說出來的——安德烈早就預料到了,剛好花掉他身上所有的錢。相框以當日《世界報》的一頁,包裝成禮物的樣子,接著,等生意做完之後,安德烈向他的朋友借了一百法郎,前往佛羅爾咖啡廳喝杯葡萄酒,以慶祝自己買到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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