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德波頓《旅行的藝術》對美的擁有 (5)

照相本身並不能保證這樣的收獲。對於一片景色真正的擁有,實質是通過有意識的努力注意到各種元素並且了解它們的結構。只要將眼睛睜開,我們就能見到許多美景,但是這份美在記憶中存留多久卻要依賴於我們領悟它的用心的程度。照相機模糊了觀看和注視之間、觀看與擁有之間的區別; 它或許可以讓我們擇取真正的美,但是它卻可能不經意地使意欲獲得美的努力顯得多余。照相機暗示我們,只需拍攝一張照片,我們就做完了所有的功課,然而就清晰地了解一個地方(如一片樹林)而言,就必然包含詢問我們自己一系列的問題,比如,"樹幹是如何與樹根相連的?""霧是從哪里來的?""為什麽一棵樹的色澤似乎比另一棵更深?"——在素描的過程之中,類似的問題不斷出現並得到回答。

羅斯金認為人人都可拾起畫筆,在這種觀念鼓舞下,我開始在旅程中嘗試著繪畫。關於要畫什麽,我想,盡可以由著擁有美的渴望來引導,在那些以前想用相機拍下的地方動筆即可。在羅斯金看來,"你的藝術是對某些你所喜歡的東西的讃美。它或許僅僅是對一片貝殼或是一塊石頭的讃美。"

我決定畫"凡人"旅館里臥室的玻璃窗,一是因為它近在眼前,二是因為在一個明朗的秋日清晨它顯得很迷人。結果如我所料,畫出的東西很糟,但我仍然感覺學到了一些東西。畫一件物體,不論畫得有多糟,我們都會很快從模模糊糊的感覺進到明確的知覺,分析這樣東西的組成部分和特點。因此,"一扇窗"是一堆架子在合適處支撐著玻璃片,是由木條和凹槽組合成的體系,旅館的窗口是喬治亞式的,12塊玻璃看起來像正方形但其實是長方形,窗格塗的是白色的塗漆,但看起來並不像真的白色,而是呈現出灰色、棕灰色、黃色、粉紫色和柔和的綠色,這得取決於光的強度和光線照射在木條上的情況。窗戶的西北角有受潮的痕跡,那里的油漆因此略顯粉紅。玻璃也不是完全明凈; 在玻璃的內部略有瑕疵,有些細小的氣泡,像是結凍了的汽水,玻璃的表面有干了的雨滴的痕跡和玻璃清潔工的抹布不經意留下的拭痕。

繪畫無情地揭示出了我們先前對於事物真實面目的無知。這里以樹木為例。在《繪畫的元素》的一段論述里,羅斯金借助他的插圖說明,通常我們在動手畫之前想像的樹枝,跟我們更接近地觀察後用紙筆去描繪是有區別的: "樹幹並不是隨意地從這里或那里生長出無規律的樹枝來佔據各自的位置,而是所有的樹枝分享了一個類似於噴泉的巨大力量。所有的粗樹枝都將它們細小的分支向外延伸,形成一個弧度。同時每一根獨立的樹枝的形狀類似於一株花椰菜的結構。"

在我的一生中,我已經見過許多橡樹,但只有在花費了一個小時去畫蘭代爾峽谷中的一棵之後,我才開始了解並記住了橡樹的特征,盡管連小孩見了我畫的東西都會覺得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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