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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是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也是中國古代方志發展的最高峰。
為清代修志事業立下了第一功的,是清初的河南巡撫賈漢覆。他以明代的《(嘉靖)河南通志》為基礎,在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主持修成《(順治)河南通志》50卷,而且率領河南8郡2州95縣都陸續修了志書,奏響了清代大規模修志的序曲。《(順治)河南通志》受到朝廷的好評。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賈漢覆調任陜西巡撫,又主持修了32卷的《(康熙)陜西通志》。
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清政府決定動手編纂《大清一統志》。它采取的第一個步驟,是命令全國各省纂修通志上報翰林院,並且將賈漢覆的《河南通志》和《陜西通志》頒發天下,作為示範。康熙二十二年(公元1683年),禮部又奉旨督催。一時各省紛紛設立志局,經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努力,各省普遍修了通志,有的甚至修了兩到三次,為編纂《大清一統志》準備了良好的條件。
《大清一統志》前後修過三次,歷經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5朝,150年沒有中斷。康熙二十五年(公元1686年)三月朝廷正式設立一統志館。到乾隆八年(公元1743年),第一次成書342卷;第二次在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續修成500卷,這個續修本被編進了中國最大的叢書《四庫全書》;第三次在道光二十二年(公元1842年)完成,增加到560卷,由於它記述的事實到嘉慶二十五年(公元1820年)為止,所以稱為《嘉慶重修一統志》。《嘉慶志》當時沒有刊印,直到1943年才由商務印書館整理出版。
清朝皇帝不僅對修志的組織、進度抓得很緊,而且對志書的內容和質量往往親自過問。例如,雍正皇帝曾嚴旨斥責廣西巡撫李紱〔fu浮〕主修的《廣西通志》“循私”,一怒之下,這部《廣西通志》被焚書毀版,同時命令各省督撫都要將本省的通志重新修訂一遍,“務期考據詳明,采摭精當,既無缺略,亦無冒濫,以成完善之書”。如果一年內不能完成,可以寬限到二至三年。果然修得又快又好,可以考慮總督巡撫升官;如果拖延日子,成書又草率濫略,就要“從重處分”。(見《清世宗實錄》卷七五:雍正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上諭)。乾隆皇帝同樣親自審讀志稿。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上諭曾明確要求,為了加快一統志的進度,志稿要“隨繕隨進,候朕審定”。有一次,一統志館的官員進呈松江府(上海松江)清朝人物的傳記,他讀後發現其中沒有曾做過刑部尚書的張照的傳,就指示說:這個人雖然有過失,但是很有才學,書法精工,為海內所推重,不給立傳“實屬非是”。如果各省有類似情況,也都要查明補上。在皇帝的督責下,《一統志》的纂修官無不兢兢業業,嚴謹踏實地工作。編好的稿子由專人一校,副總裁二校,總裁三校,抄成清樣以後如發現問題還要校改。所以《大清一統志》是歷代總志中質量最好的一部。
為了配合國家編寫總志,各省編寫通志,以及光緒年間編寫《大清會典》,清朝中央政府和各省總督巡撫都一再向全國州縣催修志書。雍正年間並明確規定志書60年一修。因此,清代方志之多居歷朝之首。現存的8000多種地方志中,清志有5000多種。而且品類更加豐富,省、府、州縣、旗、關鎮、土司、鹽井等等無不有志。
鄉鎮志在清代大批出現。自明末清初以後,地方手工業和商業有了明顯的發展,集鎮經濟迅速崛起。道光年間,江蘇吳江縣的鄉鎮人口已占全縣總人口的35%;廣東僅佛山一鎮就有五萬織布工人分布在2500家工場中。尤其是江南的蘇、松、杭、嘉、湖地區,名鄉名鎮星羅棋布,又是歷代人文薈萃之地,修鄉鎮志更是盛行。江蘇省現存的清代鄉鎮志約百種左右,在全國各省中是最多的;浙江有77種,僅次於江蘇。像江蘇吳江的《(嘉慶)黎裏志》、《(道光)震澤鎮志》,上海嘉定的《(乾隆)真如裏志》和《(嘉慶)南翔鎮志》,浙江吳興的《(乾隆)烏青鎮志》、寧波的《(康熙)桃源鄉志》,以及廣東佛山乾隆、道光年間的《忠義鄉志》,安徽貴池的《(康熙)杏花村志》等,都很有名氣。
近年還發現了清志中惟一的一部街道志——《岡志》(也稱為《岡上志》)。這也是我國舊志中獨一無二的一部街道志。記述的是今日北京宣武區的牛街和它附近35條胡同的情況。以牛街為中心的這一地區,自清初以來,就是北京最大的回民聚居區。《岡志》沒有署著者的名字,據考證,它的著者可能是清朝康熙年間太醫院的醫生趙士英。趙士英是回族人,所以,它又是回族人寫回族居住區的惟一的志書。這部志書的主角不是達官貴人,而是牛街的平民百姓和他們的日常生活。特別是其中記了七八十位回民的事跡,大多是人們前所未聞的。它也保存了若幹彌足珍貴的伊斯蘭教史料。例如它記載了三種伊斯蘭教的漢文譯著,其中有兩種以前從來沒有人提到過。這部對於研究北京史、研究回族史和研究伊斯蘭教史都很有參考價值的地方志,清嘉慶年間就在牛街回民中流傳,但一直沒有刊刻,到本世紀20年代左右失去了蹤跡,只有幾個抄本保存在個人手中。現在已由研究人員將抄本整理註釋,1991年由北京出版社排印出版。
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中國在中日甲午戰爭中慘敗,朝野震動。在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面前,全國上下要求變革圖強的呼聲很高。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光緒皇帝決心變法,在103天內,先後發布了數十條除舊布新的詔諭,其中之一,就是罷科舉,開學校,將各地舊式書院、祠堂、廟宇改為各級學堂,兼授中學和西學。此後,學部下令各地編修鄉土志作為小學堂的教材。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還頒布了一個《部頒鄉土志例目》,列出“歷史、政績錄、兵事錄、耆舊錄、人類、戶口、民族、宗教、實業、地理、山、水、道路、物產、商務”共15個類目,作為編修鄉土志的統一規範。於是鄉土志作為一個新的成員加入了地方志這個大家族。現存的鄉土志有500多種,絕大部分是清光緒三十一年至宣統三年(公元1905年至公元1911年)之間修的。許多鄉土志的編纂者,懷著振興中國的強烈願望,以培育兒童的愛國主義為己任。如王永江在《遼陽鄉土志序》中說:“人有愛鄉之心,而後有愛國之心,……鄉且不愛,何有於國?”《讚皇鄉土志》卷首有一篇《編者題辭》,說明編輯的宗旨:“大地橢圓,萬國羅列。列強稱雄,弱則敗滅。……中國維新,振興學校,宗旨教人,愛國為要。愛國之心,始自一方,請與幼學,說我讚皇。”都表明了編纂者的深心與厚望。鄉土志淺顯,簡明、通俗,一般篇幅不長,但也保存了不少有用的資料,而它對於兒童的啟蒙作用,卻是其他書籍所不可替代的。
隨著清代統一大業的進展,清代的地方志真正走遍了全國。
康熙二十二年(公元1683年),鄭成功的後代鄭克塽〔shuang爽〕歸附清朝。康熙皇帝統一了台灣,隨即設置了台灣府。第一任台灣知府蔣毓英就在他的任期內,和諸羅、鳳山縣令季麒光、楊芳聲一起,纂成了《(康熙)台灣府志》,這是台灣省的第一部志書。在此後的90年中,《台灣府志》續修過五次。此後,到清朝末年,還有一部《(光緒)台灣通志》問世。
清康熙年間,曾派遣西方傳教士到全國各地用西法測繪地圖,但是當時沒有深入新疆,只測到哈密為止。乾隆皇帝在位的時候,新疆地區長期分裂動亂的局面結束了,清政府隨即派左都禦史何國宗率領測繪人員攜帶儀器前往新疆,在軍隊的保護下,實地測繪新疆的山脈、河流、沙漠、草原,繪制地圖。又派大學士劉統勳隨同前往,就地考察山川地理的古今沿革。他們踏遍了天山南北,最遠到達克什米爾地區。最後,由劉統勳匯總資料,寫成志書初稿送到北京,又經過傅恒等人加工定稿,於乾隆四十七年(公元1782年)完成《欽定皇輿西域圖志》48卷(圖7)。這是新疆的第一部志書,也是清代有關新疆的最重要的一部志書。
圖7 《欽定皇輿西域圖志》卷一的西域全圖
遠處邊陲的西藏,到清乾隆年間也出現了一部《西藏志》。《西藏志》不分卷,也沒有著錄作者,傳說是康熙帝第十七子果親王允禮所作,刊刻於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它的內容比較簡略,又沒有人物傳記,但它作為第一部正規的西藏地方志,自有不可替代的資料價值,極為研究西藏學的人所重視。
在政府大力倡導,各地競相修志的風氣下,各省府州縣的長官千方百計網羅人才,同時由於清政府不斷興起文字獄,相比之下,修志畢竟是一個風險較少,相對安全的領域,所以,清代有許多著名的學者加入了修志的隊伍。例如戴震修《(乾隆)汾州府志》(山西汾陽)、錢大昕〔xin辛〕修《(乾隆)鄞縣志》(浙江寧波)、《(嘉慶)長興縣志》(浙江長興)、章學誠修《(乾隆)永清縣志》(河北永清)、洪亮吉修《(乾隆)淳化縣志》(陜西淳化)、《(嘉慶)涇縣志》(安徽涇縣)、繆荃孫修《(光緒)順天府志》(北京)等。學者們在做學問方面訓練有素,對志書的體例、篇章結構、編纂方法等等都非常講究,又各自學有專長,往往將自己的治學心得貫穿到修志中去,使所修的志書各具特色,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
有些知識淵博的學者自己做了地方負責官員,親自指導修志,更有條件將自己對於地方志的種種見解付諸實施。例如主修《(嘉慶)廣西通志》的廣西巡撫謝啟昆,本人著述宏富,在學術上深有造詣。他在升任巡撫的第二年就開館修志,並親自發凡起例。他仔細研究了歷代志書的體例,取長舍短,寫出《修志敘例》23條,對編纂通志提出了非常切實具體的要求。《(嘉慶)廣西通志》的主纂胡虔,一生勤奮治學,精於考據,又曾參加過多部地方志的編纂,富有修志的經驗,很好地貫徹了謝啟昆的意圖。例如,謝啟昆認為,過去被貶謫到“瘴癘之區”的官員,往往是正直之士,或是觸怒了權奸,或是受小人傾軋,他們的高風亮節,至今還在邊疆流傳。所以《廣西通志》在記載官員政績的《宦績錄》之後附有《謫宦錄》,專記從三國到明代被貶謫到廣西的官員。謝啟昆認為作志應當以詳備為宗,但又不能冗濫,因而這部志書采取的資料十分詳備,並吸收某些宋志的長處,將所引的資料一一註明出處。如果資料有謬誤或已和當前情況不符,就另外加按語說明,使後人使用起來既方便,又可靠。所以,《(嘉慶)廣西通志》被譽為一代名志,很受學術界推崇。晚於謝啟昆的阮元,同樣以博學名重一時。他曾歷任浙江、江西等省巡撫和湖廣、兩廣、雲貴總督,所到之處,對修志多有建樹。他主修的《(道光)廣東通志》,就全以謝啟昆的體例為本,可見謝志在當時的影響。
清代地方志絕大多數是官修,私人修的志書,大多不敢以“志”命名,小心翼翼地表示和官修方志有所區別。例如康熙年間林本裕著《遼載》(遼寧),全按方志體裁,但他在此書的自序中聲明說,他寫這本書,不過是把他父親講述的一些地方瑣事和歷代故實參照史籍記載下來,使子孫不要忘了先人熱愛故土的一片心意。至於以修志來頌揚盛京(遼寧沈陽,清入關以後將這裏作為“留都”)的宏偉氣象,自有輝煌的巨著(指官修《盛京通志》)在,豈是草茅之人敢參與意見的呢。江蘇無錫秀才黃印〔ang昂〕不滿於本縣縣志的簡陋,用16年時間著書12卷,題名為《錫金識小錄》,意思是只能算給縣志拾遺補缺。此外,如方式濟所著的黑龍江志名為《龍沙紀略》、師範著的雲南志稱為《滇系》、張澍著的四川志稱為《蜀典》、劉寶楠著的江蘇寶應縣志稱為《寶應圖經》等。這些私人撰著中有不少是清志中的名作,我們在了解清代地方志的時候,不應該忽略它們。
封建政府對地方志的高度重視,既將地方志推向了繁榮,也給地方志加上了桎梏。清朝對修志控制極嚴。清初的文字獄和文化專制政策,使地方志遭到大規模的摧殘。許多明以前的特別是明代的方志被竄改、刪削甚至禁毀。至於新編的志書,各省通志必須經過皇帝審查,府州縣志必須經過總督巡撫衙門審查,才能定稿。由於政治上的禁忌,加上封建官場盛行的敷衍因循、請托受賄等等腐敗作風,清代方志忌諱隱瞞的現象很多,應付公事、草草成書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清代地方志成書數量之多,分布區域之廣,都超過了以往的任何時期,證明方志確實進入了有史以來最鼎盛的時代。此外,清朝作為古代方志發展的頂峰,還有一個鮮明的標志,那就是方志學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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