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難得的民主政治

這使我立刻想到印度近代史的發展了，印度的革命是經由非暴力的方式磨出來的。用綿羊的軟功驅走獅子，是很不容易的。二次大戰以後，印度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雖然歷經艱困，政府又無法帶領國民脫離貧困與飢餓，然而民主制度依然完好的存在，成為印度知識分子最感到驕傲的話題。

照一般的原則，這也是反常的。如果沒有印度，我們幾乎可以說，經濟極端落後的國家，正是野心家橫行的樂園，民主通常不過是一個口號而已，試看非洲新興的國家，在西方國家努力扶植下的民主體制，一一瓦解，落入兇暴的強人之手。中南美洲的國家在美國的身邊，不論運用多少手腕，也無法使他們進入正常的民主運作。美國能做的不過支持一個強人趕走另一個強人而已。菲律賓的故事更可悲。美國人扶植的馬可仕，以民主人士的身分做總統，終於變相的自封為王，不肯下臺，才不得不把他趕下來。

印度不但是極為貧窮的國家，而且全國至今沒有一種完全通行的語言或文字，照說是很理想的強人割據的國家，除了解釋為文化的原因之外，想不出甚麼道理。在一個不愛殺戮的民族裏，惹是生非的人得不到大家的支持，甚至最會在貧困中得手的共產黨，也沒有辦法有所進展。

我感覺到印度人正推行一種溫和的社會主義政策，在短短的幾天中，我在鄉野的道路邊看到至少三座雕像，都是紀念一位社會改革家的。很可惜無法深入了解這位改革家的詳情，但自鄉民如此尊敬的方式來看，可知其影響是深入民心的。

一般說來，紀念性的雕像多半以民主的英雄為對象，所以歐洲的雕像無非開疆拓土的帝王與元戎，或開創歷史的民族英雄。我國也基於對國父、先總統的愛戴而為他們造像。在印度看不到這一些，連德里的中央政府氣勢磅礴的廳舍地帶也沒有豎立雕像，而所能看到的竟只是鄉間路邊的，造形土氣，又塗了鮮亮的顏色的塑像，描述了鄉氣十足的，看不出任何特色的一位中年先生。

一個不崇拜英雄的國家，難怪印度似乎毫無成為富強康樂國家的希望，也許在他們的心目中，英雄是苦口婆心勸說他們改掉黑暗的階級制度的人，而不是帶著他們去拚命的人，即使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