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動情之處，辛董微微哽咽，他深深彎下腰，為大家鞠了一躬。大家一時不知所措，林傑睿趕忙拍了兩下手掌，於是大家才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跟著鼓起掌來。

辛董直起身，控制了一下情緒，向大家點了點頭，繼續道：“大家知道，為了公司的發展，為了各位的前途，我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讓公司能走得更好、走得更快。人生短暫，一如白駒過隙，所以有的時候，要懂得如何最快速地前進。而騎對了馬、跟對了人，往往是讓你快速晉升的最好辦法。經過許多輪的談判，我們已經和D&O公司達成協議，由D&O出資收購我們橙色廣告，通過D&O的介入，讓我們發展得更好！”

“什麽？”聽到這裏，人群都騷動起來，慌張者有之、詫異者有之、憤怒者亦有之，大家轉而又平靜下來，聽辛董下面的話：“之前為了保證大家的作業狀態，所以談判都是秘密進行的。而現在，這個秘密終於可以公開了。也就是說，從明天起，橙色廣告將在上海廣告界消失。當然，我知道各位對橙色廣告還是有感情的，尤其像林老師這樣……”辛董望住林傑睿，臉上的肌肉開始凝固，兩根眉毛抖動著想要湊在一起，又被強行分開。林傑睿目光接觸到辛董那復雜的凝視，瞬間由上到下感到有股暖意，他覺得鼻子發酸。想到自己在橙色廣告，從一名實習的小文案到文案，再到資深文案、撰文指導，最後到創意總監，歷經一個個廣告戰役、取得一個個創意獎項，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想到辛董對他的種種欣賞和一路栽培，點點滴滴一下子湧上心頭，沖打著眼眶。林傑睿從辛董的表情裏看出，他一定是出於無奈才會賣掉橙色廣告，他心中很不舍，並且對一些老員工感到愧疚。他一下子就理解了辛董，而辛董也從林傑睿的眼神裏得到了回應，他繼續說道：“……公司的資深員工，為公司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聽說昨天，林老師就帶隊拿下了凱勝運動的提案。這更說明了我們的實力，說明了D&O公司的選擇是正確的。”

辛董深深呼出一口氣，說：“雖然這件事情讓大家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感到很抱歉，但這對各位也是一件好事。因為從下周一開始，各位同事將會到D&O公司去上班，公司只留下行政部和財務部的同事進行交接工作。也就是說，大家一下子從一個本土廣告人，變成了一個外資廣告人，這可是很多小廣告公司的員工求也求不到的機會啊，而我們的少部分客戶，比如我們剛剛贏下的凱勝運動，將會由林老師一並帶到D&O公司去服務！希望大家在新的公司能有更好的發展，而橙色廣告，將光榮退役……”

辛董說完最後一句，人也變得頹然，他緩緩又鞠了一躬，一綹背到後面的灰白頭發掉到額頭上，似乎孤零零的謝幕：“謝謝大家！”

掌聲七零八落地響起來，林傑睿心中五味雜陳，他聽出，這掌聲中包含著幾許驚訝和幾多疑問。

二、思考之環（1）

1.最年輕的一天

Ken從電梯上到6樓，門一開，餐廳的迎賓小姐迎上來引座，Ken擺擺手，眺望整個大廳，一眼就看到落地窗邊，正在發呆的林傑睿。

Ken邁著大步走過去，邊走邊脫下黑色的羊絨領外套。

他橫身坐在林傑睿的對面，一邊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邊調侃：“林老師，裝什麽深沈呢？”

林傑睿從混沌中被拉回現實。Ken灰色襯衫上面閃閃發光的水鉆紐扣刺痛他的睛睛，Ken的頭發被發膠固定，脖子上一條黑色項鏈配銀色十字架，一切都那麽精致，像韓劇裏面走出來的男主角。想想自己身上毫無特色的灰色夾克……也許這就是外資和本土的區別吧。想當初兩個人一起懷揣著夢想從寒冷的北方小鎮跑到大上海，一樣土得掉渣兒，如今8年過去了，Ken已經褪掉土氣，蛻變成一個時尚先生，而自己……

“這麽晚，很忙啊？”

“忙，就沒有不忙的時候。BL（廣告公司）比稿連著提案，#原點書屋 www.txtyd.com忙得都找不著北了，媽的，這些洋鬼子資本家，吃人不吐骨頭，恨不得把我們當驢用。”Ken把大衣放在座位上，招手叫服務員過來，要了一杯拿鐵咖啡。

林傑睿靠著卡座笑了，Ken在外資廣告公司混了這麽多年，早已學會了彬彬有禮的冷漠，只有見到林傑睿，才會恢復率真的本性。這也使得兩人雖然身處在不同的環境，卻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友誼。

“我們公司……”林傑睿把玩著咖啡勺，慢悠悠地說：“被D&O收購了！”

“唔！”Ken剛到嘴裏的咖啡差點還給杯子，“大哥，不帶這麽整人的啊，我這身行頭好幾千塊呢！”

林傑睿被Ken的誇張逗笑了，這麽多年了，好像只有兩兄弟這樣坐在一起才能放松，卸下外來人的自卑面具。

Ken看到林傑睿不再像一見面時那樣眉頭緊皺，放心不少。林傑睿大自己一歲，當初兩個人初到上海，他一直像親兄弟一樣對自己照顧有加，雖然後來由於工作原因兩人不能經常見面，但那份一起打拼的兄弟情誼，是時間無論如何無情都無法磨滅的。

橙色廣告被D&O收購了？怎麽可能呢？之前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Ken一邊在頭腦中消化這個重磅炸彈，一邊觀察自己這位兄弟，他知道林傑睿不是在跟他開玩笑。這位老兄無論從外觀還是內在，都是那種典型的老好人，“溫良恭儉讓”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他看過很多書，應該是自己認識的人裏面最博學的一個，你甚至能從他的呼吸裏聞到書的味道。這麽多年，從來沒聽他說過誰一句壞話，對待任何人任何事，都能一笑了之。如果你以此認為他是一個平庸之輩，那就大錯特錯了，林傑睿在專業上的表現力，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他對專業對自己都要求極高，所以總能抓準策略的方向，想出令人興奮的創意。

也許是因為他那不愛張揚的性格，一直埋沒在了本土公司裏，也許是橙色廣告過分器重他，讓他一直忘了改變。

林傑睿看到Ken漸漸停了手上的動作，卻依然沒有說話，知道他一時還不能消化這個消息，於是又扔出升級版炸彈2.0：“我被收編到D&O，帶著原有的創意人員……”林傑睿頓了一下，“還有凱勝這個客戶。”

Ken再一次楞住，他不知道該替林傑睿喜，還是為他悲。

按說外資公司是廣告人的最高朝聖地，每年有多少畢業生從全國四面八方湧來，就為了一睹4A真貌（4A為美國廣告公司協會AmericanAssociatoofadvertisingAgencies的縮寫，這裏是指上海的美資廣告公司）。多少人在廣告圈混跡多年，也沾不上4A的邊兒，有多少人只是在4A打了個邊兒，就四處炫耀，通俗一點說，4A就相當於廣告人的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