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往下,在第二個星期的第一天,神操以一種廣大的視覺場景和具有形形色色眾生的場面展開:
第一點:要看見人,每一種人;首先是地面上衣著,姿態各式各樣的白人和黑人;有的享受和平,有的參加戰爭,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健康,有的生病,有的正在出生,有的正在死亡,形形色色的人。
第二點:要看到在王位或神聖寶座上的三神位,看到他們是怎樣地俯瞰著大地表面各處和全部如此盲目的人們,這些人是怎樣死亡和下地獄的。
摩西的上帝不能容忍被表現為視覺形象的觀念看來沒有及於依納爵?羅耀拉。相反,可以說他在為每一個基督徒稱言他們有權利享有但丁或米開朗基羅的那些宏偉的視覺才能,甚至毫無保留地認為但丁似乎應該在面對天堂的天上景觀時利用他自己的視覺想象力。
在羅耀拉次日的神操(第二默想)中,默想的人應該把自己擺進舞台,扮演在想象動作中的演員的角色:
第一點是要看到有關的人,也就是說,要看見聖母、約瑟、使女和新生的聖嬰耶穌,同時使我自己成為一個可憐的人,一個低下的奴隸,凝望著他們,觀察著他們,為他們的需要服務,而且畢恭畢敬,如同就在現場;然後再考慮我自己,以求得到某些益處。
當然,反宗教改革派的天主教具有一種基本的手段,這就是使用視覺傳播辦法的能力:通過宗教藝術的情感刺激,信徒應該把握教會書面教導的意義。但是,這個情況總是從一個既定的形象開始,即教會本身提出的形象,而不是信徒”想象”出來的形象。我認為,即使從當時的崇敬形式來看,羅耀拉方法的特點也是從語言向視覺形象的過渡,把視覺形象看作是獲取具有最深刻意義的知識的手段。在這裏,出發點和終點都已經確立,但是在兩者中間卻開辟出一片無限廣闊的天地,以發揮個人的想象力,來描繪人物、地點和活動的場面。信徒都得到號召,在他們自己腦海裏的墻壁上畫出排滿人物的壁畫,而出發點則是種種的激勵,即:他們的視覺想象力可以成功地從某一神學命題或者福音書中某一簡潔語句中脫穎而出。
現在我們再回到純文學問題上來。在文學己不再把某一權威或某一傳統視為其淵源或者目標,而是追求新穎、獨創性和發明的時代,我們來探討一下想象的誕生。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視覺形象或者語言表達(這頗似雞與蛋的問題)孰為優先的問題,明確地有利地傾向於視覺想象這一方面。
雨水般註入我們遐想中的形象是從哪裏來的呢?但丁當然有理由高度評價他自己,甚至毫無顧忌地宣稱他的景觀直接源於神性靈感。在時間上離我們較近的作家(極少負有先知神召者除外)是通過世俗傳遞手段建立起聯系的;如集體無意識或個體無意識;從過往世代中再現出來的可知可感的時間;或者“顯現”,即傾註於某一地點或者某一時刻。總之,這是各種過程;即使這些過程不是在天上起源,也必定超出我們的怠願和我們的控制,而且,就個人而言,形成某種超越感。
探討這個問題的不僅有詩人和小說家。研究智能性質的專家道格拉斯?霍夫斯塔特(Deuglas Hofstadter)在他的名著《戈德爾、艾舍爾、巴赫》(Godel, Eshcer, Bach)中就作過同樣的探討;他認為真正的問題是在想象中湧現的各種形象中間進行選擇:
例如:請考慮一下一位設法表達裝載在他智慧形象中的某些思想的作家,這些形象在他的頭腦中是怎麽配置的,他不大清楚,於是他做各種試驗,用一種不同的方式來表現事物,最後決定某一稿本。但是,他是不是知道這個搞本從何而來呢?只是隱隱約約地知道。而源泉的大部分,就像冰山一樣,是在水下的、看不見的——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一九八○年,第713頁)
但是,大概我們還是應該先來看看這個問題在過去是如何提出的。關於想象力概念的最詳盡、全面而且清晰的歷史,我發現是讓?斯塔羅賓斯基(Jean Starobinski)的一篇論文,《想象的王國》(收進《批評的關系)[La relation critique],1970)。從文藝覆興時期新柏拉圖派的變化中產生了關於想象力的觀念,即與世人靈魂交流的觀念;這種觀念後來再現於浪漫主義和超現實主義之中。這個觀念和作為知識工具的想象力形成對照;知識工具論認為,想象力雖然遵循著不同於科學知識的途徑,卻與其共存,甚至對其有支援作用,實際上可能是科學家為設定他們的假說而必須經歷的一個階段。另一方面,想象力是關於宇宙的真理的一種儲存室的理論,雖然可能與某種自然哲學或者某種通神論知識有共同點,但是,如果我們不能把一切可知物分為兩部分;把外在世界留給科學,把想象力知識局限在個人的內在自我之中,那麽,上述的理論和科學知識就不能相提並論。斯塔羅賓斯基認為這第二種態度就是弗洛依德的分析方法,而榮格的方法雖然賦予原型和集體無意識以普遍有效性,卻是和想象力是探索世界實際情況方法的觀念聯系在一起的。
在這裏,有一個問題我是沒有辦法避免的:我應該把我自己的想象力觀念放在斯塔羅賓斯基所勾勒出的兩種傾向中的哪一種呢?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必須回顧一下我自己作為作家的經驗,特別是涉及到“想象”敘事寫作的部分。我開始寫作幻想的故事的時候,是沒有考慮理論的問題的;我只懂得我全部的故事的源頭是一種視覺的形象。有一個形象是一個人被分割為兩半,每一半都還繼續獨立地活著。另外一個形象是一個男孩爬到樹上,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不下地面。還有一個是一套空的甲胄,它行走、說話,好像裏面有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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