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張馳之前, 就反反復復聽別人提起他。別人沒下什麽結論, 可我感覺中好像總有這樣一號人物, 鋪天蓋地的, 流竄在飯局間, 打印在報紙上, 彌漫在廣告里。如果你在北京寫文章的圈子里行走, 很難不撞上這個有著西瓜肚和冬瓜腦袋的馳老前輩。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魏晉南北朝, 如果你參禪悟道唱《廣陵散》喝大酒摸酒館老板娘屁股做名士, 很難不碰上嵇康和阮籍之類的流氓混混。

馳老前輩為了強化影響力, 還創作並出版了一本叫《北京病人》的書, 拉幫結夥, 擺出打群架的姿態, 追思千年前那個號稱BAMBOO SEVEN的流氓團夥。現在, 如果你在北京寫文章的圈子里行走, 想要不撞上這些病人, 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南北朝, 如果你想摸一個還沒有被BAMBOO SEVEN摸過的老板娘的屁股, 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每月一兩次, 我厭倦了所做本行里的“市場份額”、“稅前利潤”、“上市融資”等等俗物, 我小衣襟短打扮, 到北京寫文章的圈子里行走, 找小飯館喝大酒。第一次見馳老, 好像是在長城飯店旁邊的“小長城”, 同席的還有好些當紅寫手, 好像是“博庫”請客, 說是光景不如網絡潮起時, 去不了長城飯店“天上人間”, 就將就著“小長城”酒家“醬香肘子”吧。我仗著小學參加過作文比賽、初中寫過檢討、高中寫過情書、大學寫過入黨申請書, 臉皮厚起來感覺自己也是個作家, 坐在當紅寫手之間, 酒來酒去, 毫不臉紅。馳老這個白胖子就坐在我對面, 他旁邊是個叫艾丹的黑胖子, 一白一黑兩個胖子喝起來就深不見底, 配合起來進退有致, 振振有辭。兩瓶“二鍋頭”下肚, 我很快發現, 自己的酒量比臉皮差多了。


再醒來, 人已經吐在桌子上了, 再醒來, 聽見我老媽在叫喊, 再醒來, 我已經在協和醫院的搶救室了。我醫學院的十幾個同學都來了, 團聚在我的床旁, 掩飾不住的興高彩烈, 有人開醫囑, 有人叫護士, 熱火朝天地準備給我靜脈點滴速尿和葡萄糖並進行洗胃活動, 仿佛我是一隻躺在解剖臺上的兔子。我隱約聽見一個同學說:“馮唐還是有才氣, 醉成這樣還在唸唐詩:‘鴻雁幾時到, 江湖秋水多’。”“鴻雁”是我同學里正經功課念得最好的, 如果一定要洗胃, 我一定要等“鴻雁”到。至於“江湖秋水多”, 我一定是想起張馳和艾丹這兩個胖子酒缸, 感覺江湖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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