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白皮膚,苗族中並不如漢人嗜好之深。對於黑的認識,在白耳族中男子是比任何中國人還有知識的。然而黑貓自從丈夫死了以後,繼續了店中營業,賣飯、賣酒、且款待來往遠方的客人住宿,卻從不聞誰個人對黑貓能有皮膚以內的認識。凡是出門經商作事的人全不是無眼睛的人,眼睛大部分全能注意到生意以外的婦女們臉孔,但對於黑貓,總像她真是個貓,與男女事無關,與愛情無分。事情也並不怎樣奇怪,她不是平常的花腳族婦女。烏婆族婦女的風流嬌俏,在這婦人身上並不缺少,花腳族婦女的熱情,她也秉賦很多,同時她有那白耳族婦女的自尊與精明,死去了的丈夫讓他死去,她在一種選擇中做著寡婦活下來了。

 

她在寡婦的生活中過了三年,沒有見到一個動心的男子。


白耳族男子的相貌在她身邊失了誘人的功效,布衣族男子的歌聲也沒有攻克這婦人心上的城堡。土司的富貴並不是她所要的東西,煙土客的揮霍她只覺得好笑。為了店中的雜事,且為了保鏢需人,她用錢雇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駝背人助理一切。

來到這里的即或心懷不端,也不能多有所得,相約不來則又是辦不到的事。這黑貓的本身就是一件招來生意的東西,至於自黑貓手中做出的菜,吃來更覺得味道真好,也實有其人。

因為這樣,黑貓在眾人所不能忘的情形下生活,自然幸福與憂患是同時都有得到的方便,她應得到的全來了。在營業上心懷上佔了優勢的黑貓,在身體上災難上不可免的也來了。用歌聲,與風儀,與富貴,完全克服不了黑貓的心,因此有人想起用力來作最後一舉的事了。虧了黑貓的機警,仍然不至於被人遂心,其中故事不少。故事數畢到了最近的今天。

 

照例天一發白,黑貓是就應當同那駝子起身,為客人熱水洗臉,或燙一壺酒,讓客人在竈邊火光中把草鞋套上,就來開門送客的。把客送走,天若早,又是冬天,還可以再把身子蜷到棉絮中睡一覺。若系三月到九月中任何一日,則大清早各處全是霧,也將走到大路旁井邊去擔水,把水缸中貯滿清水為止。擔水的事是黑貓自作的。

黑貓今天特別醒得早,醒時把麻布蚊帳一掛,把床邊小小窗子推開,滿天的星子,滿院子蟲聲,冷冷的風吹來使人明白今天的天氣一定晴朗。蟲聲像為露水所濕,星光也像濕的,天氣太美麗了。這時節,不知正有多少女人輕輕的唱著歌送她的情人出門越過竹林!不知有多少男子這時聽到雞叫,把那與他玩嬉過一夜的女人從山峒中送轉家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那分別時流淚賭咒!黑貓想起了這些,倒似乎奇怪自己起來了。別人作過的事她不是無分!別一個作店主婦的人都有權利在這時聽一點負心男子在床邊發的假誓,她卻不能做。別的婦人都有權利在這時從一個山峒中走出,讓男子脫下蓑衣代為披上送轉家中,她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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