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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她們點我的頭。是了,除了對她們點我的頭之外,我還有什麽話好說。這座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有十七扇門的,而她們說:就給你們住吧。
  
  她們說的你們,指的是:我娘秀秀,我妹阿髪,以及我,阿果。她們,她們則是我父親的兩個妹妹,一個姐姐。就在昨天,我努力記憶了一個晨早的更次,才記得起,我大概一共見過她們兩次。有一次,我記得她們像荷花,即是說,燦爛;另外一次,我記得她們像蓮藕,灰麻泥巴嘴臉。
  
  這日,她們找著我。
  
  --不得去遊泳
  
  她們說。她們以為自己是王。她們囑我跟她們去看屋子,我去了。我看見屋子,它和它的那些房子朋友們排了一種它們自家高興排的隊,占滿整條大街的兩邊,如一座林。大屋它獨個兒凹在一個角落上,別的房子高,它矮;別的房子瘦,它胖;別的房子開朗活潑,它笨,又呆。這,我想起來了,它完全如同我阿果。它正在睡覺,我由得它去睡。天氣不冷,但它縮做一團,灰色的外石墻,有如裹了一件厚極了的粗呢外套,加上麻點子的絨毛圍巾,以及手套,以及襪子。屋子的樓下有鐵閘,由五把鎖把守在一起。閘內有大門,門上是彈簧鎖。門內的一邊是樓梯,每一級上可以讓五個我並排擠在一起坐。
  
  --樓上,給你們住
  
  --樓下,留給看門的阿北
  
  荷花們說。荷花們又說,她們不知道多少年後會再回來,說不定的是,不回來了。對於此等有如喝著菊花時節龍井的第九級茶的巢,她們是懶於,也是不屑於,回顧,雲雲。她們這樣說了之後,隨著揚揚眉,隨著,又揚了揚搭在肩上一蓬蓬盛開了的鴕鳥毛,水粉紅的。這日,她們完全如荷花。
  
  我們一起踏上樓梯。木質的梯級巴隆巴隆地響了起來,有幾下的巴隆是輕些,有一兩下的巴隆又重些,是一種節奏,一種強,及弱,我腦子裏忽然即充滿了故事。巴隆巴隆。我想,我是真的踏進一座林裏來了吧,那些赤足的獵頭族人正在打鼓。巴隆巴隆。我又想,我是碰見一個大風琴了,一群人可以在梯上跑跳,踩出一首歌來,歌如:烘面包,烘面包,味道真好。不過,這樣的歌,荷花們一定不愛唱。荷花們亦不喜歡走路,她們揮手囑我自己去到處走,好結識這屋子的房墻門窗,幾桌椅,碗桶盆,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我於是自顧自去瞧天花板和樓梯頂,並且門進門出,不記得多少次。
  
  我遇見許多門。最大的一扇門,烏棗一般黑,是兩邊閉合了關在一起的。我遇見它的時候,它正如此這般地閂合起來著,站得極之神氣。我起勁地推它,把門挪開了一條十只貓躡得進的縫。--呵哦
  
  它叫,尾音拖得老長,並且,朝我扔了一頭又如面包屑又如肥皂粉的灰末。我因此連連打了兩個噴嚏,我還以為是雪落下來了。後來,我遇見窗。窗玻璃上凸起粼粼的浪層,一種甲骨文。從玻璃的這一邊看過去,看不見那邊有什麽顏色和形狀,那一邊的景物又沒有辦法走過來。只有光線可以走過來,這些走了過來的光線,和原來的明度又不一樣,我細意把那光看了一陣,它們原來像:慢熟麥片。

  後來,我在一扇掛著縱的橫的灰塵團的門縫旁邊,遇見泊著一艘染滿很重鐵銹的肥個子浴缸,我很有禮貌地對它道了午安。那樣以後,我遇見的是一道拱門(拱門的形狀,即是一種一磅重的方面包的橫切面)。拱門的外面是長廊(長廊的墻上如果掛一幅土耳其掛氈一定最好看)。長廊的末端是面天的橋道(橋道即是架空的道路)。橋道下面是天井(天井即是露天的院落)。天井裏有樹(一棵是番石榴,另外一棵不是番石榴)。樹上的枝葉正在細心地剪裁由日光白描好的紙樣,打算糊在地面花磚格子的鼻子上(番石榴花的香味會留在鼻子上)。
  
  後來,我遇見鳥,全部是麻雀,正在天臺的水箱蓋邊緣上比賽兩腳跳。不時,它們就把自家的羽翼伸展兩下,這樣做,乃可以和斑點的衣裳竹,以及斜紋砂質闊口徑的花盆聚在一起,調整一下顏色的秩序。
  
  我於是對荷花們點我的頭。
  
  ——回去告訴母親
  
  荷花們說。
  
  母親什麽也沒有說。
  
  這是一個星期天。星期天和星期任何天一樣,循例會發生各式各樣的事,有的甚新鮮,有的仍然極為古老。這天,發生的是一件古老的事。這天一早,母親的眼睛已經紅得像番茄,且腫成南瓜模樣。在她旁邊,圍立著或七或八個婦人,一起遞出肥瘦長短不一,亦左右不一的,白手,從各個方向伸前來,扶協著她。她們各穿黑色的長袍,所以,她們的手才顯著地白了起來。不過,其中偶然也有一兩只手,紅艷些指甲色。這群穿黑袍的人,除了雙手顯得異常鮮明外,比較特別的,是她們亦都露出一個個可被識別易於辨認的頭臉。
  
  平時,此群頭臉喜歡躲在家裏的照片本子裏。那本子,新的時候是扁的,現在卻幾幾乎變作了橄欖球,若是不小心拿出來看,會從裏邊掉出一堆臉來:有的臉會在吃餅的節日,和圓月一起出現一個傍晚,又或是在橙只與酒瓶、糖罐和甜食互相傳遞的新年,出現在紅封包的背後。這天卻是例外地一起出現了,又一齊穿了看來不差其實絕不適體的黑袍,伸出兩只白了起來的手,同時展晃在母親的身前身後,且正小心翼翼著哩。
  
  在我對面,站立著另外的一列黑袍,在那些黑布的篷頂上,有三張奇異的臉,一律如蓮藕。有一張臉(悲嘆介)正在努力詮釋臉後的感情,所以,眼睛已經閉了起來,左眉毛和右眉毛貼得緊之又緊。另一張臉(淒愴介)也不知是上面的嘴巴還是鼻子,在調節著空氣。還有一張臉(苦楚介)只讓別人看得見兩只紅了的耳朵,因為其他的臉的部分,包括了眼鏡在內,恰恰都給一條藍底子印著小白花朵的手帕蓋住了。在這三張臉的旁邊,遠一點的場所,站著我姨悠悠獨個子。後來,我看清楚一點,才曉得她身邊還站著我妹阿髪。我姨悠悠站成一個垂頭喪氣的稻草人的姿態,站在一堆石頭上。她閉著嘴巴,閉得很是緊。我妹阿髪捉住她長袍的一邊衩,把頭埋進衣褶裏。偶然,她會露出額角和項頸,如一頭松鼠。她手裏握著的紙巾,已經捏成了破絮的光景,不時按在嘴巴上,過一陣,又按在鼻子上。

  我自家站在幾條粗草繩的旁邊。粗草繩本來躺在我腳下鞋跟後面一動不動,不過,前面忽然有人把它們一扯,它們趕忙如水蛇一般遊走了。前面的人比較多,有個大個子,看來如兵官,或者是打仗的時候當過排長也說不定(指手畫足介),正在發施號令。我怎麽也想不起這個人姓甚名誰。在他的背後,是一堆頭,頭的裏邊是腦,這些頭及腦,我也是不認識的。只是所有的來人都極有禮數,又衣著整齊,仿佛是約定了一起來參加重要的彩排。是了,彩排的時間著實是久了一點,因此,有個頭發比他旁邊的人稀些的人,先行打了個呵欠,隨著移動左手,做了以下順序的三個動作:
  
  一、把手朝面前迅速一伸
  
  二、把臂彎見禮式一屈
  
  三、把眼珠子凝定手腕上
  
  這天,發生的古老的事,是一件和棺材有關的事。當有人把眼關註腕表時,一個棺材正打從石級上給擡了上來。粗草繩和棺木,說那麽熟練就有那麽熟練地,被建造成升降機的架構。繩的肌理和木的肌理,聚合得異常投契,顏色也調了協。這時,有很很多人傷風了。
  
  --那麽就再見了呵
  
  我說。
  
  --就再見了呵
  
  我說。當我這麽說了之後,我才知道我在回家之後必須找一顆“漂亮糖”吃。“漂亮糖”是我家常備的感冒藥之一的名字。這時,母親接過一束用玻璃紙裹著的新鮮花,把它放在升降機的頂層。那些花乘搭了這個特別的升降機後,隨即按了個B字。
  
  這天的天氣晴朗,太陽老早即照了個麗亮。太陽照著圍墻裏遊泳池中一匹浮馬的黃白斑條紋。太陽照著山頂圓亭對面一堆垃圾上的一只汽水瓶。太陽照著一朵綿羊雲旁邊一架飛機的尾巴。天氣晴朗的早晨,太陽即喜歡做此等的事。花們乘搭升降機的時候,太陽也照在花朵外層的玻璃紙上,結成蝴蝶形的一條銀白泛光的絲帶因此發射了不少的箭雨,著實刺了各人一眼。後來,箭發完了,花瓣亦落入陰影之中,花上的笑容,自然也沒了著落。
  
  母親蹲下身子,在腳的旁邊,很慢很慢很慢地,拾取了一小撮泥。她的動作是如斯慢,竟慢成了風尚,被風一吹,播開去成了一種傳染癥,影響到不遠的球場上正在奔跑的裁判員、巡邊員,和雙方的球員,連同一個足球,忽然變了慢動作的示範。後來,有一條河,不流了。有一頭烏鴉,呆在天空,凝成奇怪的體重,殼的一聲,掉落在母親的頭上。
  
  母親攤開她的手,泥沙逐漸漏去。
  
  --雨落下來了
  
  --雪落下來了
  
  大概是螞蟻,或者是毛蟲,在喊。不過母親不會聽得見。她忽然沈迷於做優等的園丁,努力要種植一朵詭秘的花。大家於是幫她一起完成,抓了一把又一把的泥,把種子埋妥了。

  穿著工作服的人,抖裂了幾個大袋,倒提著,也幫著要把花朵栽好。他們撒散石灰,如同施肥,不久即織成一幅潔白的粉幕,眾多的腳一起穿過這幕,踏步拾級下來。
  
  ——那麽就再見了呵
  
  我說。說了以後,我決定回家不吃“漂亮糖”,而是吃一顆“很好吃”。“很好吃”也是我家常備的感冒藥之一的名字,它的藥性比“漂亮糖”能幹。
  
  阿髪的辮上纏著一朵密瓣細毛的白絮花。是了,是這花的緣故,所以蓮藕們說:
  
  ——就給你們住吧
  
  母親什麽也沒有說,有風停在無名天使的翼上,在白石粉灰飄漫的背景之前,石級長而冷峭地瞪著她,但見她,一步一回顧。
  
  星期日的上午,一塊不規則圖形的草坡上,集合了數量甚多的一群人。站著這麽多人的一幅草坡,四周圍著黑漆的欄桿,欄上雕有紋飾,被列為一種古典的標誌。
  
  當白日投在欄上,常有人想跑到欄內去到草坡上打兩個滾。結果是從來沒有人在那裏打過滾,想在草坡上打滾的人,不是不久即打消了此一念頭,即是跑了去坐在離此不遠的、銀行對面的廣場上,看一陣水花濺落在五彩花磚格子墻上,舐完一條冰棒,徑自回家去了。
  
  廣場上的廢紙箱,今天吃進了不少物事,其中的一個廢紙箱,吃進了一件這樣的東西:
  
  昨晚的地震發生於塔葛特以北三十四哩喀喇昆侖公路上的巴丹村。
  
  今天,草坡上站了許多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許多,難免叫人要猜了。有人說,五千。有人說,七千。有人說,九千二百零五啦,好像那數目,那九千二百零五,是經過了官方核算之後發表出來的一項公報上的數字。各人還以為是新聞官到了。
  
  然後,有人叫了一聲,一萬三千。這時,附近的一間拍賣行正在叫售一件乾隆年間的泥缽,聽見喊的是一萬三千,連隨復述了三遍,因為再也沒有人出價,即蔔的一聲,把大錘用力敲了一下。星期日在這個地方有古董拍賣,是很例外的。
  
  星期日在這個地方是假日,城裏的市民如果不是還沒有起床,即是已經去了遊泳的地方,去了爬山的地方,去了釣魚的地方,去了看山水風景人物的地方,去了喝早茶的地方,去了排隊看早場的地方,或者,正在喝早茶,正在釣魚。
  
  有的人不喜歡釣魚,喜歡多帶一只眼睛到街上去好小心過馬路,一只眼睛看看右,一只眼睛看看左,一只眼睛又看看右。慢慢走。沿路步過。
  
  有一個帶著多一只眼睛的人,背著一個盛載得下兩頭鵝的旅行袋,袋口拉上拉鏈。那袋看來那麽重,好像裏面真的會是兩頭鵝。那個旅行袋,袋面上畫著一只飛機,繞著地球飛。竟有這麽的飛機,老是找不著可以降落的機場,又竟有這麽的一個地球,逼擠得沒有地方好建造一條跑道。
  
  雖然攜同了袋,帶著多一只眼的人,手裏仍分別緊握著些圓而長的,亦有短的,攝影器具。當他經過草坡的時候,草們還以為是獵人來了。
  
  ——快把啄木鳥藏起來
  
  ——快把長耳兔藏起來
  
  草們喊。其實,帶著多一只眼的人,是決定到上面的大樹公園去拍照的,山上的雞冠花開了。當他想起花朵盛放的容顏,即邁開大步,速行起來,似乎再耽擱一陣,各種花貌都會給別人拍完的樣子。在他的背後,是兩個擡著一面鏡子的人,當他們經過草坡,見到鏡子裏滿滿是臉,腳步即慢了下來。
  
  ——這麽多人來照我們的鏡子呵

  他們說。於是,他們停下來,由得好多的臉去照個夠。然後,他們擡起鏡子,進入附近的玻璃大廈,出了鏡。
  
  玻璃大廈詢問處的辦事員,正在閱讀報紙,他在讀些什麽新聞並沒有人曉得,因為在他的椅子背後,是一幅沒有能力泄露秘密的墻,上面的鏡子,剛剛運到,還沒裝上去。不過,若是有人站在辦事員前面,站在離開他的鼻子一聲呵哼以外的地方,卻可以讀到報紙另外一面上的社論,其中有幾句是這樣的:
  
  現在許多地方都用塑膠袋來盛米了,黃麻的用途越來越萎縮,單靠出口黃麻,無論如何養不活每方哩一千四百人。
  
  今天,草坡上除了多了很多的臉之外,什麽也沒有變,仍是車輛從上面的大樹公園沿著官道轉出來,經過翻山車車站,駛至回旋處,去團團轉,菊花園,炒米餅,糯米團。回旋處對正的酒店,二層樓的露臺上,此際,站著一幹異鄉人,正在欣賞放眼所見的東方。
  
  遠一點的花旗公共關系館,因為是休息日聖日,故此閉著門。建築物外的一組清潔工作隊連同一輛水車,正在合力洗擦柏油道。當那水車一面潑水,一面轉動著車底旁邊伸出來的兩個大圓刷磨輾著街道時,街角的溝渠旁邊已經掃就了一堆廢紙,正待運上清潔車。
  
  這時,一個走起路來如一把生銹的剪刀的人,走到了垃圾的旁邊,從紙屑堆中撿起一頁面積頗闊的、破舊新聞紙的剩余面。清潔隊的成員自然看見他做這樣的事,不過,沒有人介意他高興看一頁破報紙,上面的消息不外是:
  
  預料不會放棄具戰略性的密特拉與基迪隘口或西奈的阿布魯迪油田。
  
  拾起此頁印著這些字的人,一撿起紙,即耍起一招金雞獨立,把紙按落在自己的一只鞋底上,花了蠻大的勁,才抹下一塊黏得很牢的香口膠。然後,他把香口膠和廢報紙一起扔回原來的垃圾堆,腳步利落地走了。那團香口膠,因此,和阿布魯迪油田緊緊地黏了在一起。
  
  這時,草坡的欄桿外面亦圍立不少人,仿佛槍聲一響,彼此展開了競賽,結果,人是欄桿裏的多,聲音是欄桿外面的多。
  
  --嗬哪,原來是請願哪
  
  作嘆介的人,還以為這麽多人一起聚在一塊草坡上,是在排隊申請直升機駕駛執照。
  
  --是誰說抗議星期日下雨
  
  說這話的人,脅下挾著一把大黑傘。大家正欲彼此攀談攀談,卻被一名坐著機器腳踏車的來人接力去了注意。來人身披賽艇風衣,頭頂爬山車鋼盔,足登競步釘鞋。他把機器腳踏車拋在路邊叫它躺下後,排開眾人,擠到了最前面,鼻子差點碰歪了一條鐵欄條。他兩手一叉,大拇指插落在自家肥褲的耳朵上,那兩只耳朵,本來是來扶持腰帶的平衡的,經這人大力一墜,幾乎被扯了下來。

--可是野火會
  
  --可是野火會
  
  他連連問。他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這時,草坡上只有陽光,沒有火,他因此很是失望。
  
  另外一個也是乘著機器腳踏車來的人,卻是記者,他是和友人一起來的,到達之後,友人接過他脫下的鋼盔,扣緊了在車尾上,巴剌巴剌踏響車子又走了。這時,把大拇指插在自家肥褲耳朵上的人,見到居然有一輛機器腳踏車駛去了,即急急推開眾人,回到路邊,提起他自家的車子,踏響了之後,跟著前面的車子也去了,大家都聽見他這麽叫:
  
  --我們來比賽
  
  --我們來比賽
  
  不久,即沒了影兒。大家認出剛到場的人是記者,因為他的衣襟上有一紙記者的書面證明,證件上有他自家的相片,紅綠轉彩的。他走了幾步,就跑起來,不久,到了草坡上。
  
  --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了嗎
  
  他持著噴霧罐也似的傳聲器,請草坡上的人發表他們的意見。
  
  這時,離草坡不遠的廣場旁邊,一艘渡海輪剛離開碼頭,坐在船的上層,靠近一排救生圈的一個人,聽見港海笨鐘突然唱起傳統的歌來,就一起也哼了哼,並且跟著鐘聲數了十下。對於草坡上集聚了許多人的事,他是不曉得的,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城市裏有那麽的一片草坡。他只是坐在渡輪上,粗略地瞧了瞧海面上的幾艘沒櫓帆船,又瞧了瞧那有許多物事在裏邊、但你從表面上又看不出有什麽物事在著的海。這個人的身邊有一個紙包。他一上船即把它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那是一包鹹魚。裹著鹹魚的是一頁過了時的新聞紙,紙的表層被磨損得起了毛,又帶著油漬,不過上面的有些字,仍可以看得見,它們是:
  
  他們看見一個光亮的藍色物體,有三條光帶圍繞,在澳洲東岸上空時隱時現達三小時之久。
  
  鹹魚的主人,因為在渡海輪上無所事事,又因為這天的天氣很好,海風拂來極為寫意,不久即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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