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中旬的泰國，狂歡的人群快要將曼谷的街道淹沒，浩浩蕩蕩的大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前行，販賣水槍和防水袋的小販們霸占了許多旮旯角落。頂著蒸籠似的悶熱天氣，曼谷街頭卻前所未有地涼爽。人們開動花花綠綠的水槍向周圍開戰，長槍短炮齊上陣，水箭從四面八方噴射過來，有經驗的青年們三五成群占領著一塊“根據地”，保衛著一個裝滿水的大桶，幾人輪番舀水向人群潑去，更絕的是那些水桶裏被加了冰塊，當一大勺刺骨的冰水劈頭蓋臉澆來時任誰都得狠狠打個激靈。想體驗一回透心涼的滋味，非常簡單，出門右轉步行兩分鐘即可！

這是一年一度的宋幹節，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潑水節。人們用純凈的清水相互潑灑以洗去過去一年的不順。泰國大街小巷都在打水仗，歡聲笑語滿天飛，我第一次見到這樣龐大的陣勢，真是“出門晃悠兩三圈，渾身上下濕個遍”。不僅變成落湯雞，還要“掛彩”，人們互相在臉上身上塗抹白色爽身粉，讓每個人頂著一張大花臉。

防水袋的生意同水槍一樣好。電子設備到了這裏的處境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由不得你求饒和解釋，一瓢瓢水會從各個角度向你準確無誤地潑來，若是沒有做好防水措施，手機和相機會在幾分鐘內陣亡。藏在口袋裏或是衣服內側也無用，總有人舀著一瓢水從背後偷襲，將冰水從領口徑直灌進衣服裏，保證你從裏到外沒有一寸是幹的。因此光是盯住左右和前方是不夠的，還得隨時留心身後。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穿一件簡單易洗的衣物，將電子設備留在旅館裏，走上街頭安心接受冰水和爽身粉的洗禮，也順便將自己的不順一掃而空。

泰國的鄰居——緬甸也沈浸在宋幹節的快樂氣氛裏。當第二天飛抵仰光機場時，我與同航班的兩名歐洲背包客拼了一輛出租車進城，剛掏出小相機準備記錄潑水節期間的仰光街頭，忽然一大桶水毫無征兆地從路邊透過車窗徑直潑進了出租車裏，人根本無處可躲，被狠狠地澆了一通。我扭過身子用背部擋住水的攻勢，拼命保護住了差點陣亡的相機。而司機只是笑呵呵地向潑水者點了點頭，繼續開他的車。

作為緬甸的前首都，仰光的潑水節與有國際範兒的曼谷相比要土得多。出租車一路上開開停停，路過一個又一個擁擠熱鬧的水仗集中地。滿城跑著載滿人的小皮卡，人們從家裏或店裏拖出水管，在馬路邊形成一個個“噴水點”，皮卡車到了噴水點就主動停下來等著被潑，沾沾福氣，車上的人們歡呼著，尖叫著，笑著跳著，像是狂歡迪斯科。

噴水還得講究先來後到，前面的如果沒有潑完，後面的小皮卡就只能排隊等待，而被潑完的皮卡車載著唱歌跳舞的人群緩緩駛向下一個“噴水點”。在街頭步行時，前後左右隨時隨地可能潑來一大桶水，許多路邊小販見我這張異國面孔路過，不動聲色地舀了一大杯冰水從我背後灌進衣服裏，涼透了！即使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沒有用，還可能一桶冰水隨時從天而降，那是住在二樓三樓的人們從陽臺上偷偷向下潑水，利用天然的地理優勢“偷襲”，果真一潑一個準。經過在泰國和緬甸的輪番洗刷，我前些日子的黴運應該是被徹底沖跑了吧。

王泓人·請把我流放到最美的時光裏：告訴你真實的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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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胡誌明市範五老街的巷口，我焦急地等待著一個人。

“好久不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摩托車出現在眼前，是明安。他穿著白背心和大花褲衩，腳踩人字拖鞋，和滿街的越南青年們一個模樣，但是，與我記憶中的形象還是有些區別。

明安是在中國留學了7年的越南小夥，中文系本碩連讀。他是我在旅行中遇到的外國人裏中文最地道的一個，可以混跡在一堆中國人中間而不被識破。說中文時帶有一點口音，常被誤認為是廣東人。明安在留學的這些年裏利用獎學金和假期將中國玩了個遍，走過的中國城市比我還要多。

遇見明安是在新疆烏魯木齊。

那是2011年11月，剛下過雪的烏魯木齊泛著白，出門時要搓著手哈著白氣，裹上厚厚的圍巾和帽子。健談的明安很快在青旅裏與大家玩在一起，不聊不相識，由我、明安和鑰匙姑娘等幾位背包客組成的“青旅小分隊”爬過“千山鳥飛絕”的天山，走過純凈得讓人窒息的喀納斯湖和賽裏木湖，擠過每年特有的出疆大潮“冬運”。此後我越走越遠，腳步不停歇地在亞非大陸兜了一個圈，去新西蘭打工旅行的鑰匙姑娘一年後回到北京繼續做白領，碩士畢業後明安則在胡誌明市一所大學裏工作。當我來到越南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和他敘敘舊。

“現在中文越來越退化了，不行嘍。”明安笑著拍拍摩托車後座，遞給我一頂安全帽：“上來，我帶你去吃地道的越南菜。”摩托車在車流中靈巧地穿梭著，從耳邊吹過的風使悶熱的天氣勉強擠出了一絲清涼。在小巷深處一家不起眼的食鋪坐下，我喝著越南冰茶，吃著越式家常菜，聽明安聊起越南的城南故事。“在越南，泡妞必備兩件神器，一是摩托車，二是蘋果手機。”明安說。

確實如明安所言，胡誌明市幾乎人手一部蘋果手機。“這裏的蘋果手機幾乎全是二手貨，越南根本沒有真正由蘋果授權的經銷商，更不要說蘋果零售店了。”聽明安這麽一說，我琢磨著，滿街青年們使用著二手機，那麽一手貨是誰在使用呢？明安告訴我，像歐美日澳這樣的發達國家的人總會購買最新款的蘋果產品，用過一段時間後再轉手賣掉，其中大部分流向了越南等國家，這些二手蘋果手機價格低廉，質量也不錯，深受越南年輕人喜愛，在胡誌明市這樣時髦的都市裏，幾乎是青年們必備之物。一位在越南生活了10年的日本人告訴我，在日本買不到這樣便宜的二手蘋果，每年回日本時都會受親朋好友之托帶回幾臺廉價蘋果手機，一回日本就被朋友們搶光了。

明安回到越南不過半年時間，已經結了婚，身材也有些微微發福，一看就知道是過上了安穩的小日子。或許是因為中越在政治上有太多共同點，機關和事業單位的作派也相差無幾，無論是高校裏的校園生活，還是越南社會裏約定俗成的規則和生存方式，明安都有很多感慨，“你一定想象得出來，和中國差不多。”

明安說，到了越南一定得嘗嘗越南冰咖啡。他領著我拜訪了一家人氣極旺的咖啡館子，你還別說，就連門口擺放的十幾張小凳子也全被坐滿了。越南冰咖啡是一種滴漏咖啡，咖啡從滴漏杯裏一滴一滴地緩緩落入玻璃杯，加上香甜的煉乳，冰爽清香，味道好極了。我曾去過咖啡的故鄉埃塞俄比亞，那裏的人每天都要喝咖啡，如同北京人喝大碗茶一樣，還有一套極講究的咖啡儀式。說實話，我打心眼裏覺得越南跟擁有高貴血統的咖啡沒有什麽聯系，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當你在原地打轉時，你會覺得周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具有威脅力。

與柬埔寨、印度尼西亞一樣，越南也是一個摩托車王國。被飛車黨搶劫的陰影未散，看著街道上成千上萬輛摩托車同時行進的景象讓人頭皮發麻。摩托車是搶劫利器，兼具了高速和靈活的優點，既不像自行車容易被追上，也不像汽車般笨重，尤其適合搶劫。在越南和柬埔寨這樣放眼望去除了摩托還是摩托的地方，飛車黨們有了天然的土壤，他們可以輕易混跡於摩托車車群而不被註意，作案後也可以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也是小相機被我藏在包裏幾乎沒有露過臉的原因，盡管它比單反廉價得多，但也是我身上僅有的“貴重物品”了。

為什麽不買單反呢？我常被不出門的朋友問到這個問題。眾所周知，單反相機價格昂貴，即使撇開價格因素，它的重量和安全性也是個大麻煩。這兩年的經驗告訴我，長途旅行的行裝越精簡越好，能不攜帶的東西就不要帶出家門，可以扔掉的東西就立刻扔掉，一秒鐘也不要等。除此之外，出門在外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經不起折騰的單反相機很容易損傷，維修也是一件苦差事，既燒錢又費工夫，還會心疼得死去活來，最糟糕的是會讓自己成為搶劫者和小偷們的香餑餑，帶著單反相機出行，被偷被搶的概率瞬間就會增加10倍。

可是，這臺“麻煩相機”到了會擺弄的人手裏拍攝出的照片效果是那樣驚人，這個理由似乎壓倒了所有不利因素。我這樣對朋友說：如果你是個對攝影十分執著的發燒友，對照片效果極為在意，懂得使用單反相機而非只使用全自動模式，並且願意承擔昂貴、沈重、體積龐大、易遭搶、易損等所有缺點，那麽選擇單反吧。有任何一點不符合都請考慮其他相機，從最實惠的小型卡片相機到中端數碼機都是不錯的選擇。事實上，長期在外行走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使用相機的頻率直線下降。往往走得越久，相機使用越少。走過，笑過，經歷過就好，何必一定要留下相片呢？

與我一同來到越南的背包客中，還有一位日本爸爸，他是帶著他的日越混血兒子一起出行的。30多歲的日本爸爸10年前是個背包客，獨自旅行了許多國家，來到越南時愛上了一位姑娘，之後便選擇留在越南結婚生子，這一留就是10個年頭。聽起來像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情節。“我留在越南後開始做摩托車生意，那時候日本摩托車在越南市場獨占鰲頭，你知道，就是那些耳熟能詳的牌子。可惜好景不長，很快中國摩托車出現了……”

在去越南的大巴上，日本爸爸聊起猶如哥斯拉一般橫掃世界的中國商品。“中國的摩托車雖然質量一般，也許還不到一般，但是價格特別低廉，大批越南人開始選擇更廉價的中國摩托車，人們覺得質量上打了折扣沒關系，大不了買兩輛，三輛，壞了也不值錢。日本公司全部傻眼了，以日本的生產標準和成本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如此廉價，那會使公司破產的……最後日本摩托車被迫降價，將利潤空間越壓越低，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

在背包旅行這件事上，中國錯過了清晨第一縷陽光，直至太陽照到了屁股方才蘇醒過來。好在，在全球化的趨勢下，中國經濟趕上了潮流。從日本爸爸的表述中，我透過他的表情看到了他的自豪和眼淚。

日本背包客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流行，比中國早了30多年，現如今日本背包客已遍布世界的各個角落，比如在印度，就經常能看見抱著混血孩子的日本女人和一位印度男人走在一起，據說有不少是去印度旅行後選擇留下來生活的日本背包客，甚至路邊攤還有賣一本叫作《如何追日本女孩》的書。

如此看來，我們的路途仍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