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首先選取國際市場占有率、貿易競爭力指數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對中國文化產品貿易與文化服務貿易的國際競爭力進行了對比分析，發現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國際競爭力較強，而文化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較弱。進而，分別從產品性質、產業發展、市場競爭、價值鏈分解程度、外資參與度等方面分析了中國文化產品及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現狀的成因。最後，基於中國國內要素稟賦變化、人均收入水平變化、文化服務產業市場化程度、國際化程度以及相關政策領域的趨勢，本文認為中國文化服務貿易競爭力將不斷提高，並相應提出政策建議。

一、問題提出及文獻綜述

發展對外文化貿易，對於中國轉變對外貿易增長模式有重要意義，也有利於傳播中國文化，增強中國經濟軟實力，而後者又將對中國其他產業的對外貿易產生重要影響。文化產業被認為是環保、低耗能、高附加值的智力密集型產業，面對當前中國勞動力成本不斷提高、自然資源約束加大的現實（羅立彬，2012），文化產業已成為戰略性新型產業的重點。一方面，發展對外文化貿易意味著我們要改變以往通過貿易來間接出口低成本勞動力的模式，轉而要以對外貿易為載體，間接出口相對高端的生產要素，為生產要素獲得更高報酬打下基礎，是轉變對外貿易增長模式的重要渠道；另一方面，發展對外文化貿易是通過商業手段來實現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這對中國其他產業形象的宣傳發揮著重要作用。

研究發展對外文化貿易的戰略，首先要清晰地把握中國對外文化貿易國際競爭力的現狀及其形成原因，才能有針對性地提出發展戰略，並指明政府應當發揮的作用。關於中國文化貿易競爭力的研究，最初始於對中國文化貿易逆差的關註。例如，趙有廣（2006）指出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存在嚴重逆差。後來，一些學者開始使用更加系統的指標進行定量分析。如方慧、尚雅楠（2012）選取圖書報紙期刊、音像電子、專有權利使用費和特許費、廣告宣傳、電影音像五大行業，通過計算TC指數和出口優勢變差指數，得出了中國文化貿易國際競爭力較弱的結論。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出版的《創意經濟報告》及隨之推出的創意經濟數據庫為研究文化貿易競爭力提供了更好的數據基礎，促使更多研究成果的出現。朱文靜、顧江（2010）發現中國文化產品貿易競爭力很強，但體現文化產業精髓的文化服務貿易競爭力很弱，逆差嚴重。白遠（2010）發現中國是文化創意產品的出口大國和消費小國，但“出口大國”是基於文化產品貿易而言的，而且指出，如果文化創意產業只被定義為服務業或知識產權業，那麽中國在文化創意產品貿易上的確毫無競爭力可言。方英、李懷亮和孫麗巖（2012）從總體上分析了中國文化產品和服務的貿易規模與結構，並分析了中國文化產品和服務貿易的競爭力。關於中國文化貿易發展現狀的形成原因，學者也給出了不同的分析，趙有廣（2006）認為，對傳統文化不重視、未對文化元素進行經濟化傳播、貨物貿易沒有承擔宣傳中國文化的責任以及政府的支持措施不具體是逆差的主要原因。康小明、向勇（2005）指出，產業集群對文化產業的競爭力發揮著重要作用，並根據邁克爾·波特的理論，指出文化企業戰略和需求狀況、生產要素和相關輔助產業、政府行為和機遇是一國文化產業競爭力的重要決定因素。白遠（2007）指出，國家整體經濟實力、科技水平、產業集聚與規模經濟效應、健全的知識產權保護以及國內市場需求是文化創意產業形成的條件。

當前為數不多的相關文獻有如下特點：多數文獻沒有細致地將文化貿易分為文化產品貿易與文化服務貿易兩類進行對比分析，只是使用進出口差額以及國際市場占有率等簡單指標來進行整體分析，雖然朱文靜、顧江（2010）以及白遠（2010）兩篇文章運用聯合國貿易會議的數據對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和文化服務貿易的狀況進行了分析，得出了一些較有說服力的結論，但是他們完全按照UNCTAD對創意產品和創意服務的分類，數據也只更新至2006年。筆者認為，如果能夠根據中國的國情，將文化產業作為戰略性產業，對UNCTAD的分類進行些許調整，得出的結論可能會更加切合我國的實際情況。此外，關於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和文化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現狀的形成原因，現有文獻缺乏更加全面的分析和預測，有的強調文化層面而非經濟層面的原因，有的雖提出於一定的經濟層面分析框架，卻缺乏更為嚴謹的數據計算和支撐。基於此，本文將做如下努力：一是對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進行界定，並據此對UNCTAD創意產業的分類進行調整歸納，運用最新的數據對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和文化服務貿易的競爭力進行分析。二是更加全面地分析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和文化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現狀的形成原因，並對兩者的未來發展趨勢進行預測，最後針對政府在其中應當發揮的作用提出建議。

二、中國文化產品貿易和文化服務貿易競爭力對比分析

（一）概念與數據

本文將以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創意經濟數據庫為基礎，分析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的國際競爭力。因此，有必要首先介紹一下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對於創意產品和創意服務的分類，以及本文在此基礎上歸納的文化產品及文化服務的概念及分類。

首先看創意產品和創意服務的區別。對於創意產品，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的定義是“具備創意內容、經濟與文化價值以及市場目標的有形產品的創造、生產和分銷全過程”，具體包括設計品、藝術品、視覺藝術品、出版物、表演藝術品、新媒介、視聽產品。創意服務包括廣告、市場調研和公共意見調查服務；建築、工程和其他技術服務；研究開發服務；個人、文化和娛樂服務。仔細觀察“創意產品”和“創意服務”的統計範圍，可以發現，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在於“有形性”，即創意產品一定是以最終產品出現的有形的生產要素組合；而創意服務則一般是無形的，往往涉及生產要素本身。我們僅舉一例說明。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創意經濟數據庫中，無論是創意產品和創意服務類別中都包含“影片”（film），但兩者的統計範圍是不同的，創意產品中的“影片”屬於“視聽產品”類別，具體指“電影膠片：寬度35mm以上的膠片和其他膠片”；而創意服務中的“電影”屬於“視聽和相關服務”一類，後者是指“包含與電影膠片生產、廣播和電視節目（直播或錄播）、音樂唱片所涉及到的服務和相關費用，還包括租金及演員、導演和制片人的費用等，或者由非本地居民為國外生產所發生的費用。此外，就是出售給指定的幾個有限的媒體獲得發行權的費用，還有給演員、制片人的音樂制作和戲劇制作費等，以及電視和廣播的轉播權費用”。可見，處於創意產品類別中的“影片”是指“以膠片作為介質”的有形的“電影媒介”，而處於創意服務類別中的“電影”更強調電影制作過程中生產要素所提供的勞務。

再看文化產品與服務和創意產品與服務的區別以及本文的統計處理。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指出創意產品與服務和文化產品與服務之間有所差別。文化產品與服務具備如下特征：一是其生產要求人類創意的投入；二是它成為消費者象征性訊息的載體，而不僅僅滿足實用主義目標；三是它們至少潛在地包含屬於其生產者的知識產權。更重要的是，文化產品與服務的另一個顯著特征在於它們包含或產生一種除商業價值之外的、貨幣所無法衡量的文化價值，這也成為其區分於其他創意產品與服務的顯著特征。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產品與服務是創意產品與服務的一個子集，後者基本上只包含商業價值，但其生產過程確實需要投入一些人類創意的產品和服務。。

基於上述分析，本文在分析文化服務貿易競爭力時，將廣告、市場調研和公共意見調查服務、建築、工程和其他技術服務、研究開發服務從統計中剔除，只觀察個人、文化和娛樂服務。因為筆者認為，一方面，個人、文化和娛樂服務業比較能夠體現文化產業的核心與精髓，與中國向全球推廣中國文化、提高中國軟實力的需要具備較高的相關性；而另外兩種創意服務——廣告、市場調研與投資服務和研發服務——與文化的相關性則大大下降；另一方面，也因為個人、文化和娛樂服務行業的數據比較完備，容易進行國際比較。

（二）中國文化產品與文化服務貿易的國際競爭力

國際競爭力的測度主要采用以下指標：國際市場占有率、貿易競爭力指數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本文將采用上述指標分別測度中國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的國際競爭力，並選取美國、英國、印度和韓國進行對比。

1.國際市場占有率

國際市場占有率等於一國文化產品或服務的出口額與該產品或服務世界出口總額之比，反映了一國在文化貿易出口方面的國際地位和競爭能力。從表1可以看出，中國文化產品的國際市場份額高達15%以上，明顯高於美國、英國、韓國和印度；而中國文化服務的國際市場份額則遠遠低於美國和英國。

2.貿易競爭力指數（TC指數）

貿易競爭力指數又稱TC指數，等於一國出口和進口的差額同一國出口和進口的總額之比，取值範圍介於-1-1之間，取值越大表明一國表明一國某種產品或服務的國際競爭力越強。

從表2中可以看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文化貿易模式方面的顯著不同。中國、印度和韓國的文化產品TC指數普遍高於作為發達國家的美國和英國；而在文化服務貿易方面，美國和英國兩個發達國家的競爭力遠強於中國、印度和韓國。中國文化產品的TC指數明顯高於其他國家，並大致穩定在0.85左右的水平，表明中國文化產品具有較高的國際競爭力；而中國文化服務貿易的TC指數在多數年份出現負值，說明中國文化服務貿易長期逆差，國際競爭力較弱。

3.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CA指數）

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是一國某種產品或服務的出口額在全世界該種產品或服務出口總額中的份額與該國所有產品或服務的出口額在世界總出口中的份額的比值。

表3顯示，中國文化產品的RCA指數近年來有所下降，在某些年份低於印度，但總體仍高於美國、英國和韓國；文化服務方面，中國的RCA指數在樣本期內均小於0.3，低於印度和韓國。而美國文化服務的RCA指數在樣本期內逐步增長，且全部高於1.25。

上述指標結論大體一致：從國際市場占有率、貿易競爭力指數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方面看，中國的文化產品出口具有較強的國際競爭力，但文化服務出口的國際競爭力較差。

三、中國文化貿易競爭力現狀的成因分析

中國文化產品貿易競爭力較強，而文化服務貿易競爭力較弱的現狀與中國整體貿易競爭力的現狀是一致的。多年來，中國貨物貿易出口競爭力強，而服務貿易出口競爭力弱。關於產品和服務的國際競爭力的成因，江小涓（2007）曾經提出頗具解釋力的分析框架，其中包括國內因素、全球分工格局、出口規模和增長速度三方面的特征，具體包括要素稟賦、制造能力、市場擴張速度、市場競爭程度、國內產業的外資參與度、產品的可拆分加工特性、生產全球化程度、出口市場份額、出口增長速度等九大因素。本部分將借鑒這一框架中的相關因素，對中國文化產品和服務的出口競爭力現狀的成因加以分析。

（一）為什麽中國文化產品貿易競爭力較強？

1.文化產品在中國屬於勞動密集型產品，中國在勞動密集型產品方面優勢依然突出。例如，以人均固定資產原值作為衡量勞動密集程度的指標，這個指標取值越低，說明勞動密集性質越明顯。2010年中國制造業整體人均固定資產原值為35.1萬元，而作為文化產品比較集中的三個行業——“印刷業和記錄媒介的復制”、“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和“工藝品及其他制造業”的人均固定資產原值分別為23.3萬元、6.5萬元和9.1萬元，均低於平均水平，屬於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尤其是“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和“工藝品及其他制造業”，其人均固定資產原值在中國39個制造業分行業中排第37位和36位，僅僅高於“紡織服裝、鞋、帽制造業”和“皮革、毛皮、羽毛（絨）及其制品業”，是勞動密集程度最高的產業之一。而創意產品分類中的“工藝品”和“玩具”都屬於這兩類。

2.國內市場競爭激烈。我們可以用利潤率來測算競爭狀況，競爭激烈的市場，廠商的利潤率較低，趨於零。2010年，“印刷業和記錄媒介的復制”、“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和“工藝品及其他制造業”的成本費用利潤率為9.78%、5.74%和6.99%，而當年制造業整體成本費用利潤率為8.31%，可見文化產品的利潤率不高，尤其是文化產品比較集中的“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利潤率遠遠低於平均水平和其他行業水平，這些數據表明，該行業競爭十分激烈。激烈的市場競爭一方面促進企業努力開發新技術，降低生產成本，增強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另一方面也降低了企業的國內利潤率，迫使企業擴大規模，更努力地開拓國外市場。

3.外商投資參與度較高。外資進入往往帶來新的產品、技術、管理經驗和全球營銷網絡，與國內企業相比，外資企業參與國際競爭的能力總體更高（江小涓，2007），這也促使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提高。我們用“港澳臺資本和外商資本總和占所有者權益的比重”來衡量各行業外資參與程度。計算表明，2010年，中國制造業這一指標平均為12.1%，而在“印刷業和記錄媒介的復制”、“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和“工藝品及其他制造業”三個行業，這一指標分別為13.96%、38.15%和17.26%，均高於平均數，其中“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更是遠遠超過平均數，在所有39個行業中排列首位。這些數據表明，外資在文化產品制造業中的參與度非常高。

4.一些文化產品的全球化程度比較高。以文化產品非常集中的“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為例，2010年，該行業出口交貨值占其工業總產值的比重高達43.3%，在所有39個中國制造業行業中僅次於“通信設備、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列第二位。全球化程度高的產品說明其貿易成本較低，更利於國家或地區發揮其比較優勢。

5.產品生產的價值鏈分解程度對於中國文化產品競爭力也有重要影響。對於價值鏈可分解程度高的行業，由於生產制造環節可以外包，中國可以專業化地從事勞動密集程度較高的生產制造環節，充分發揮其比較優勢。相反，對於價值鏈可分解程度較低的行業，上述優勢就不容易實現。對比“出版業”中的各個行業的情況可見一斑。在出版業中，中國“圖書業”和“其他印刷品”的比較優勢明顯，出口顯著大於進口；而“報紙業”則正好相反，貿易逆差比較嚴重。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可能是圖書和其他印刷品由於上市周期相對較長，發達國家出版商有足夠的時間將書稿拿到具有比較優勢的國家和地區進行印刷然後再出口回本國，生產價值鏈中的印刷環節比較容易外包到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相反，“報紙”的時效性強，許多報紙為每日出版，發達國家很難有時間將報紙的印刷外包到其他國家，也就是其報紙的生產價值鏈可分解程度相對較差，報紙的設計、排版和印刷往往需要在同一國家內進行，或者最多是在地域十分相近的兩個國家內進行（比如美國報紙在加拿大印刷），生產價值鏈的可分解程度較差，中國等發展中國家很難發揮其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比較優勢。（來源：2013-7-2《財貿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