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不幸啊!當我們沈溺在我們的罪惡中間的時候,聰明的天神就封住了我們的眼睛。——莎士比亞
安迪是個可愛又逗人的小家夥,因而人人都喜歡他,但人們對待他的方式也使他困擾。他禁得起開玩笑。他總是對玩笑報以微笑,大眼睛眨呀眨的,好像在說:“謝謝,謝謝,謝謝。”
對我們5年級學生來說,安迪是我們的出氣筒、大家捉弄的對象。對他付出了這特別的代價才獲準成為我們這群人之中的一員,他似乎還相當感激。
安迪·德瑞克不吃蛋糕。
他的姐姐也不吃派。
如果沒有社會福利津貼。
德瑞克一家都會死掉。
看來他甚至接受了傑克·史布拉特作的這首打油詩。我們其他人都很喜歡它,包括它蹩腳的文法。
我不知道為什麼安迪必須忍受這個特別待遇來贏得我們的友誼,獲準成為我們中的一員?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並沒有經過投票表決或討論。
我不記得曾提及安迪的父親在蹲監獄,母親靠給人洗衣維生,但安迪的膝蓋、手肘和指甲總是很臟,舊外套太大。很快地我們就以此嘲笑他,安迪從不反擊。
我想,在人很年輕的時候總是極想裝高尚。很清楚的,我們這群人的態度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權利屬於這一群,而安迪則需要我們默許才可加入其中。
直到某一天某一刻我們才開始厭煩安迪。
“他跟我們不一樣!”
“我們不要他,對不對?”
我們之中誰說了這種話?這些年我一直想責怪蘭道夫,但我也不能不誠實地說,這個發難的人引出了潛藏在我們每個人表皮下的野蠻性格。不管是誰說的,我們高興地接納了這個呼聲,表示我們都這麼想。
“我並不想做我們做的事。”
多年來我一直如此安慰自己。直到那天我偶然看到那些刺眼但無可反駁的句子,使我永遠確信——
地獄中最熱的角落,是為那些在危難時還袖手旁觀的人所設的。
這個周末與往日一樣,我們一夥人愉快共聚。每一個星期五放學我們會在會員之一的家中聚會——這一次是我家——在附近林子中露營。母親們為我們的“旅行”做大部分的準備工作,也為安迪準備了一份東西,使他在打完零工後能加入我們。
我們很快搭好了帳篷,不再受母親們左右了。我們個人的勇氣因人多勢眾而倍增了,現在我們成了對抗叢林的“男子漢”。
其他的人告訴我,因為這次是我做東,就該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安迪!
我?那個很久以來就相信,安迪私下認為我比其他人強,因為他常用小狗一般的眼睛望著我——常感到他以他睜得大大的眼睛對我表示他的愛與崇拜的我?
我訥訥地看安迪朝我而來,通過既長又暗的林蔭小道,樹木濾下了近黃昏時的光,在他又舊又臟的襯衫上像萬花筒似地變幻著。安迪騎著他獨一無二的自行車——那是坤車。他的樣子看來比以前我看到他時更興奮、更快樂,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家夥在他一生中都必須當大人。我知道,他正品嘗著第一次屬於這個團體的滋味,來享受“男孩的樂趣”,做“男孩做的事”。
當我站在帳篷這邊等他時,安迪對我揮手。我無視他快樂的招呼。他下了他的古怪自行車,一臉愉快地向我走來,一邊朝我說話。其他的人躲在帳篷裏,悶聲不響,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的支持。
為什麼他不正經點?他沒看到我並沒給他好臉色?他不知道他的喋喋不休我根本聽不進去?
不久他就該倒媚了!他看來更加天真客氣,使他毫無防衛之力。
他的舉止看來像在說:“看來不太對勁,是嗎?班,沒關系。”他無疑地相當善於面對失望,任何打擊都不會使他緊張。安迪從不反擊。
我才不上當,我聽到自己說:“安迪,我們不要你。”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聽到這話時,兩滴巨大的淚珠迅速地出現在他的眼眶裏。記憶栩栩如生,因為這幅景象在我心中瘋狂地翻騰過100萬次。安迪看我的方式——好像一時間被凍僵了——但,那不是恨,是震驚?是不相信?或者是對我的同情?
還是寬恕?
最後,安迪的嘴唇顫抖,他決絕地轉身,在黑暗中走向回家的漫漫長路。
我進了帳篷。有個人——我們之中最沒感覺這一凝重時刻的人,開始唱起老打油詩:
安迪·德瑞克不吃蛋糕,
他的姐姐也不……
頓時全體都沒有異議!沒有投票,沒人說話,但我們都知道。我們知道我們做了件可怕的事,犯了個殘忍的錯誤。
在這個沈重的時刻,我們有了新的體會,根深蒂固,永難忘懷:我們摧殘了一個照上帝的形象做出來的人,他毫不設防,而我們用來傷害他的惟一武器是拒絕。
安迪很少到校,很難知道他何時退學,但有一天我被告知他永遠離開了學校。我那時已和自己奮戰很多天,想找出一個適當的方法告訴安迪,我有多抱歉、多羞愧,到現在仍是。我這才知道我只需緊握安迪的手和他一起哭泣,並且和他默默地相對就夠了,這樣做可以治療我們彼此。
我沒有再看到安迪。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現在他在哪裏?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但如果說我沒有再想到安迪那就完全錯了。從那個秋日後數十年來,在堪薩斯的樹林中,我遇過安迪·德瑞克數千回。我的意識把安迪的樣子投射在後來我接觸的每個不幸的人身上。每個人都以和我心中久遠以來同樣難忘、充滿期望的眼神看著我。
親愛的安迪·德瑞克:
你能看到這封信的機會很小,但我還是得試試看。現在來懺悔我的罪惡感已經太遲了,而我也不希望那麼做。
我很久以前的老朋友,我所祈求的是,你已學到什麼?沒有人能強迫你再做犧牲了。你從我這兒承受的痛苦,還有你所展示的勇氣,上帝已將它們合一變為祝福。這種認知可以減輕那一天可怕的記憶。
我不是聖人,安迪,我一輩子都沒能做我該做且能做的事。但我要你知道的是——我知道我沒有再出賣過任何一個安迪·德瑞克。我也祈求,希望我根本沒做過那件事。(班·柏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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