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喜《一去二三裏:關於故鄉,也關於旅行》(3)

祖母屋裏的火塘

每個人都在追趕自己的路,就像來自麗江的賽黑。

幾年前,他放棄大城市的生活,來到麗江。他說他喜歡麗江燈紅酒綠的街巷,也喜歡瀘沽湖畔那一汪瑰麗的藍。

就在那間燈光幽暗的小酒吧,我見到了他。賽黑的人緣似乎很好,不時會有人過來和他寒暄,喝酒聊天,他也樂在其中,不停地招呼著過往的朋友。賽黑喝得有點微醺,臟話、黃段子一股腦兒地往外冒。來往的朋友,也都擁擠在我和賽黑的身邊,場面有些喧嘩嘈雜。

我有點不太適應這樣的場面,來不及梳理心中的不適,酒杯卻早已偎著燭火,閃著明晃晃的光芒。

不勝酒力,幾杯小酒下肚,我就已迷離在燭火之中了。隱約聽見賽黑嘟囔著,讓我悠著點,明天還要早起趕路。我才猛然想起我們的摩梭村莊之約,但一切都是那麼的軟綿,歌手正在耳畔低吟著麗江的纏綿……

昏沈了很久,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匆匆忙忙就跟著賽黑踏上了去往村莊的路。

說起摩梭人,很多人就會想到瀘沽湖。的確,瀘沽湖是萬千摩梭人的聖湖,很多摩梭村莊也是沿湖而居的,但此次我們要去的村莊,卻離瀘沽湖很遠。那個村莊,是賽黑的朋友卓瑪的老家,還保留著相對完整的摩梭文化,因為偏僻,遊人一般都不太知曉。

來不及細細打量瑰麗的湖泊,我們便靜靜地從瀘沽湖旁掠過,繞過格姆女神山,一路往北。

遠離了湖光山色,沒有了瑰麗的色彩,幹涸的世界荒蕪寂寥。就這樣,我們前行在寂寥的泥土路上。有時候,豬兒、牛兒也會在道路上穿行,紮著堆兒,不徐不疾。當然,還有那些人,那些臉頰泛著高原紅的老老少少,他們或微笑,或害羞,或警惕……

遠遠地,總會遇到上學的孩童,每當車子緩緩而過時,車窗之外,他們站定,而後就齊刷刷地向我們敬禮,陽光下,他們的微笑憨實動人。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窄,有些路段,盡是小水溝,破堰而出的溪水在泥土路上噴湧、翻滾……賽黑開的並不是越野車,卻一路都在泥水裏、石礫間,甚至是溪水中穿行,前方未知的旅程更是令人擔憂。

“不是說通公路的嗎?路況怎麼這麼惡劣?”

“天曉得啊,這是誰謊報的軍情啊!”

“那回頭?還是前進?”

“……”

一行人,停下來七嘴八舌了一番,同行的朋友中有兩個打起了退堂鼓。

“繼續走吧!”隨著賽黑一聲令下,終於,在奔波了大半天之後,我們走進了摩梭村莊,走進了卓瑪家的祖母屋裏。

我們圍坐在火塘邊,火塘裏那熊熊燃燒的火苗泛出融融暖意,一直烘烤著我的夢境……天窗投射下來的光線形成一條煙霧柱子,打在女主人身上,她來回忙碌的身影穿透塵埃中的光柱,像一幅久遠的油畫。屋外雲卷雲舒,屋內時明時暗,那些輕飄浮動的般若,恍如就是佛說的世界。

賽黑極其迷戀酒香,此時的青稞酒,正是他和朋友言歡暢敘的美麗念想。

“回去好發愁噯!路太難走了!”一朋友正發愁返程的路況。

“別急噯,先把肉吃了,酒喝了,再睡上一覺,其他的再說。今天過得與眾不同,開心就好啦!”賽黑毫不擔心那條不是路的路。

由於昨晚的酒意還未散去,不太想吃東西,看著他們又扯著嗓子,喝得起勁,我便踱步到屋外。與幽暗的祖母屋不同,屋外的世界燦爛炫目。陽光照在檐前的樹葉上,樹木仿若鍍上了金邊;而天空,藍得如同寶石,璀璨無邊;鄰居家的老祖母正輕喚著孫兒的乳名……

此時的我,就像一條潛伏於葉尖的青蟲,凝望著泥土路連接的這個村莊在寂靜中低聲沈吟。

回去的路,賽黑開得飛快。遠離了村莊,一路顛簸,灰塵漫天。一輛卡車使勁按著喇叭,賽黑才放慢了速度,卡車司機示意我們的車子有異樣。

賽黑趕緊停下來檢查,發現後面兩個輪胎不知在什麼時候爆裂了!我們只好站在土路上,等待救援。

“今天果然與眾不同,別傻等著,來來來,給我哢嚓幾張!”賽黑樂呵呵地抽著煙,在夕陽的余光中擺弄著帥姿。

在那條土路上,在灰塵漫天的山腳下,賽黑和他的朋友們笑容滿面地擡著頭,看著日落月升,看著星光灑滿蒼穹。

他們都在自己的路上行走,歡呼雀躍,沒有疲倦。

這些從大城市來到麗江生活的人們,執戀著小城裏的青春與閑散,執戀著高原上的空氣與陽光。在散淡的時光裏,無論是杯盞裏閃爍的霓虹,還是泥土路上揚起的塵埃,那些不羈的、自由的風聲和故事,都那麼的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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