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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蛋仍然繼續朝著水塘比手劃腳。
“我不會把這孩子的鱸魚放回去!你聽到了嗎,傻蛋?如果你以為我會那麼做,那你就錯了。”
傻蛋伸手要拉我的釣線。此時,那條鱸魚又恢覆了一些力氣。它翻了身又繼續遊。我大叫一聲慌了手腳,開始卷線。那條鱸魚最後一次奮力想遊走。
就是這樣,釣線斷了。我幾乎摔個四腳朝天。
“拜托,傑克,”老爸說,然後我看到他拿起他的釣竿。“拜托,該死的笨蛋,看我怎麼逮住它!”
那年二月河水漲洪。
十二月的前兩個禮拜降雪很大,到了聖誕節變得非常冷,地面都結冰了,積雪還在。但到了一月底,西南風開始吹起。有一天早上我醒來,聽到強風猛吹著房子,潺潺的水聲從屋頂流下。
強風吹了連續五天,到了第三天,河水上漲了。
“已經漲到十五呎了,”有一天晚上我父親看著報紙說。“還差三呎就要淹水了,老傻蛋的寶貝要泡湯了。”
我想去莫克西橋看看河水到底漲得多高,但我老爸不準我去。他說洪水沒什麼好看的。
兩天後河水潰堤,然後開始消退。
一星期後的一個早上,歐林、丹尼和我騎腳踏車到傻蛋家。我們把腳踏車停下,徒步穿越傻蛋家旁邊的草坪。
那天的天氣陰濕,風很大,被吹散的烏雲在天邊快速移動。地面還有點濕濕軟軟的,我們在草堆裏一直踩到小水窪。丹尼才剛開始學會罵臟話,每次一踩到水窪,他就把剛學會的所有臟話都罵出來。我們可以看到草坪盡頭的高漲河水,水位依然很高,而且河道也改變了,河水繞過樹幹,吞沒了河邊的土地。在河的中央,水勢又大又急,有時候還看見一團樹葉或一株樹從河面上漂過。
我們走到傻蛋的鐵絲網旁,發現一頭母牛被纏在鐵絲網上。她的身體腫脹,皮膚看起來又亮又灰。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死屍。我記得歐林拿了一個樹枝,戳了戳她睜開的眼睛。
我們沿著鐵絲網走到河邊,我們很怕靠近鐵絲網,因為擔心它可能通電。但是當我們走到一條看來似乎很深的河道旁時,就沒有鐵絲網了。路到這裏變成了河水,鐵絲網也沒入水中。
我們跨了過去,沿著這條新河道走。這條新河道直接穿入傻蛋的土地,直通到他的水塘,流入水塘,又從另一頭鉆出一個出口,然後蜿蜒前進與更遠的那條河匯合。
不難想象傻蛋的魚多半都被河水帶走了,就算沒有被帶走的,現在也可以自由進出。
然後我看到了傻蛋,看到他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我趕緊告訴另外兩個家夥,我們全部趴下來。
傻蛋在水塘的另一頭,靠近水道的出口。他只是站在那裏,我從沒看過這麼哀傷的人。
“我真替老傻蛋難過,”幾個星期後,老爸吃晚餐時這麼說。“雖然那家夥是自找的,但還是沒辦法不擔心他。”
然後老爸開始說,喬治看到傻蛋的老婆和一個墨西哥大個子坐在酒吧裏。
“還不止這樣呢——”
母親用銳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看著我。但我只是繼續吃飯,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老爸說:“該死,碧雅!兒子已經夠大了!”
傻蛋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了很多。他再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也沒有人想開他的玩笑;自從上次因為卡爾把他帽子弄掉,他拿著木棍追趕著卡爾之後,就沒人想開他的玩笑了。但最糟糕的是,傻蛋現在每個星期總有一、兩天沒來上班,工廠有謠言說他被資遣了。
“那家夥快要完蛋了,”老爸說:“如果他再不小心點就會瘋了。”
然後就在我生日前的一個星期天下午,老爸和我在打掃車庫。那天的天氣很暖,飄著風,空氣中可以看得到灰塵懸浮著。母親走到後門說:“戴爾,你的電話,好像是維恩。”
我跟著老爸進房裏洗手。當他講完電話後,把話筒放下,轉過身面對我們。
“傻蛋他,”老爸說:“他用鐵錘殺了他老婆,然後自己淹死了。維恩剛從鎮裏聽到的消息。”
當我們抵達時,到處都停滿了車。通往草坪的大門敞開著,我看到輪胎痕直直通往水塘的方向。
紗門被一只箱子頂著半開著,門口站著一個幹瘦、撲克臉的男人,他穿著松垮長褲、運動衫、戴了一支手槍皮套在肩膀上。他看著老爸和我走下車。
“我是他的朋友,”老爸對那個人說。
他搖了搖頭。“我不管你是誰,除非你是警察,否則全都得離開。”
“找到他了?”老爸問道。
“他們正在拖出來,”那個人調整了一下他的槍。
“我們過去看看可以嗎?我和他很熟。”
那人說:“你可以試試看,但是他們會趕你走,別管我沒警告你。”
我們穿過草坪,走的路線和那天來釣魚時差不多。水塘上有一些汽艇,一些廢棄物漂浮著。先前漲起來的湖水已經吞沒了地面,沖走了樹木和巖石。兩艘船上都有穿著制服的警察,他們來回劃動著,一個人駕駛船,另一個人拿著繩索和鉤子。
救護車就在我們釣鱸魚的碎石灘上等待著。兩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背靠著車,抽著煙。
有一艘船熄火了,我們都擡起頭。船後面的那個人站了起來,開始拉他的繩子。過了一會兒,一只手臂浮出水面,看起來鉤子已經鉤住傻蛋的側面。那只手臂沈下去,然後又浮起來,跟著浮起來的還有一大堆東西。
那不是他,我在想。那是別的東西,已經在裏面好幾年了。
船前的那個人走到後面,兩個人一起把那個滴著水的東西拖到船邊。
我看著老爸,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好笑。
“女人,”他說:“傑克,這就是娶錯女人的下場。”
但我覺得老爸並不是真的相信他說的,我覺得他只是不知道應該責怪誰,或該說些什麼。
就我看來,在那件事之後,父親的日子便越來越差了。就像傻蛋一樣,他也變了一個人。那只在水塘上上下下的手臂,就像和好事說再見,向壞事招手。因為自從傻蛋在那座黑水塘自殺以後,日子就千篇一律了。
朋友死了以後,就是這樣?他把厄運都留給朋友了?
就像我前面說的,珍珠港和回到祖父家這兩件事,對我老爸一點好處也沒有。
①Field and Stream《田野與溪流》,美國知名的運動休閑雜志。
②Dolly Varden,學名為Salvelinus malma一種紅點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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