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貝爾走了。

我們沈默了許久。我若是開口,就準得說:“于貝爾講得很糟。我還不知道他去猶地亞旅行過。這個故事,難道是真的嗎?他講述的過程中,您那種欣賞的神態也太失分寸了。”

然而,我一聲不吭,只是注視著壁爐、油燈的火苗兒。安琪兒在我身邊,我們倆守著爐火……桌子……房間的美妙的朦朧氛圍……我們必須離開的一切……有人端茶來。十一點過了,我們二人仿佛都在打瞌睡。

午夜鐘聲過後,我開口說話了:

“我也一樣,我打過獵……”

安琪兒似乎驚醒了,她問道:

“您!打獵!打什麼?”

“打野鴨子,安琪兒。甚至還是同于貝爾一道,那是在從前……噯。親愛的安琪兒,有何不可呢?我討厭的是槍,而不是打獵;我特別憎惡槍聲。可以明確告訴您,您對我本人的判斷有誤。從性情來講,我很活躍,只是器械妨礙我……不過,于貝爾總關注最新的發明,他通過阿梅德搞到一支氣槍,給我冬天使用。”

“哦,從頭至尾給我講講吧!”安琪兒說道。

“倒也不是,”我繼續說道,“您想得出來,倒也不是特制的槍,那只能在大型展覽會上見到;而且,那類器械貴得要命,我只是租了一支氣槍;再說,我也不喜歡家里留槍。一個小氣囊連動扳機,借助夾在腋下的一根膠皮管;手上則托著一個有點兒老化的橡膠球,因為那是一支老槍;稍一擠壓橡膠球,銅彈就射出去了……您不懂技術,沒法給您解釋得更清楚。”

“您早就應該拿給我看看。”安琪兒說道。

“親愛的朋友,只有特別靈活的手,才能碰這類器械,而且,我也對您說過,我絕不留槍。況且,只獵了一夜,獵獲得太多了,足以徹底報銷了橡膠球,我這就講給您聽:那是十二月一個霧蒙蒙的夜晚。于貝爾對我說:‘走吧?’

“我回答說:‘我準備好了。’

“他摘下卡賓槍,又拿上誘鳥笛和長靴,我也帶上槍;我們還帶著鍍鎳的冰刀。然後,我們憑著獵人的特殊嗅覺,在黑暗中前進。于貝爾熟悉通往窩棚的路;那個隱蔽所位於多獵物的水塘附近,早已生了泥炭火,從傍晚起就用灰壓住。不過,我們剛走出密布黝暗杉樹的園子,就覺得夜色還相當清亮。一輪八九分圓的月亮,朦朦朧朧地透過漫天的薄霧。它不像常見的那樣時隱時現,忽而隱匿於雲中,忽而灑下清輝;這不是個騷動之夜,但也不是個平靜之夜;這個夜晚顯得濕重,寂靜無聲,還有待利用,處於‘不由自主’的狀態。我這樣講也許您會明白。天空毫無異象,即使翻轉過來也不會有驚奇的發現。平靜的朋友,我一再這樣強調,就是要讓您明白,這個夜晚是多麼平常。

“有經驗的獵人知道,野鴨最喜歡這種月夜,會大批飛至。我們走近了水渠,看見枯敗的蘆葦之間水面平滑反光,已經結了冰。我們穿上冰鞋,一言不發往前滑行,但是越接近水塘,冰面越窄越汙濁,攙雜著苔蘚、泥土和雪,已經半融化了,也就越難滑行。水渠即將投入水塘,冰鞋也終於妨礙我們行進了。我們又徒步行走。于貝爾進窩棚里取暖;但濃煙嗆人,我在里面呆不住……我要對您講述的,安琪兒,是一件可怕的事兒!因為,請聽我講:于貝爾一暖了身子,就進入泥塘;我知道他穿著長靴和防水服,但是,我的朋友,他不是進入沒膝的水中,也不是沒腰,而是整個兒鑽進水里!您不要抖得太厲害:他是特意那麼幹!為了不讓野鴨發現,他要完全隱藏起來;您會說,這有點兒卑劣……對不對?我也這麼認為;不過,正因為這樣,才飛來大批獵物。一切安排妥當,我就坐在下了錨的小船里,等待野鴨飛近。于貝爾藏好之後,就開始呼喚野鴨,為此他使用兩只誘鳥笛:一隻呼叫,另一隻應答。在遠處的飛鳥聽見了,聽見這種應答:野鴨蠢極了,還以為是自己應聲而答;既然應聲了,親愛的安琪兒,很快就飛來。于貝爾模仿得十分完美。野鴨群黑壓壓一片,像三角形烏雲遮暗我們頭上的天空,隨著逐漸降落,鼓翼聲也越來越響。我要等它們飛得很近時才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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