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什麼事呢？」

「頭一件嚜，是走廊上要加蓋門板。其次是園子裡的假山，我還沒動手呢！石頭幾個月前就運來了，到現在還躺在花園裡等我動手。」他嘆口氣，開始用餐。「回去之後，可沒有機會賴床了。」

「可是您不急著走吧？爸。假山等一陣也不要緊。」

「妳真好，悅子。不過時間不多了。您瞧，我女兒女婿秋天可能要來。我想在他們來之前完工。前年、去年他們都是秋天來的。所以我想今年也不例外。」

「喔！」

「不錯，他們今年還是會在秋天來。對菊子她先生比較方便。菊子信上總說她想看新房子進行得怎麼樣了。」

尾形桑對自己點點頭，繼續他的早餐。我看了他一下，說：

「菊子真是好女兒，爸！」我說。「這麼遠的路，從大阪過來，她一定很想您。」

「我想她是想躲開她公公一陣子。不然，我不曉得她幹嘛這麼遠跑來。」

「爸怎麼這樣說！我想她一定很想您。我可要告訴她您剛剛的話唷！」

尾形桑笑起來。「不過，我說的可也是實話呀！老渡邊像軍閥那樣管他們。每回他們來，總是講個不停，講他越來越難伺候。我自己倒蠻喜歡這老傢伙。可是，他的確像個老軍閥。我想他們有個像這樣的地方，悅子，自己的公寓。年輕夫婦不跟父母住在一塊兒其實也不錯。現在很多人都搬出來住了。年輕人不喜歡老一輩的管著他們。」

尾形桑好像記起他還沒吃完，匆匆把碗中的飯吃了。飯後，他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我，站了一陣，望著外面的景致。過了一會兒，他把窗子開大些，深深吸了一口氣。

「您喜歡新房子嗎？爸？」我問。

「新房子，當然。可是小得多。長崎的老房子對一個單身老頭子是太大了一些。」

他仍然凝望窗外。在刺眼的陽光下，我只能看見他頭部和肩膀的輪廓。

「可是，那是一幢很好的房子。我說老房子。」我說，「我每回從那裡經過時，還會停下來看一看。就是上星期，我從藤原太太那裡回來，還經過的呢！」

他依然靜靜地看著窗外。我以為他沒聽見我的話。過了一會兒，他說：

「老房子看起來如何？」

「喔！還是那樣。新房主一定很喜歡爸原來的樣子。」

他略微轉向我：「那些杜鵑花怎麼樣啊？悅子？杜鵑花還在大門兩邊嗎？」亮光使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聲音，我聽出他在笑。

「杜鵑花？」

「哦！我想你不記得了。」他又轉向面窗，伸了伸兩臂。「我在大門兩邊栽了杜鵑。就在當天。一切定下來的那天。」

「一切定下來的那天？」

「你同次郎的親事。可是我從來沒跟妳提過杜鵑，難怪妳不記得。」

「您為我種了杜鵑？真太好心了。可是我不記得，您從來沒提過。」

「可是，悅子，那是妳要的啊！」他又轉向我：「事實上啊，還是妳指定我種在大門兩邊的。」

「什麼？我指定您？」我笑起來。

「不錯，妳指定我，當我是僱來的花匠似的。妳不記得了？就在我以為親事總算定下來，妳終於要成為我們家媳婦了，妳告訴我還有一件事。妳不會住進大門兩邊沒栽杜鵑的房子。要是我不種的話，這門親事不就砸了嗎？我能怎麼辦呢？只好馬上去種了杜鵑。」

我笑了一下：「您這麼一提，我好像記得是有這麼回事。可是我沒強迫你唷！爸。」

「當然是妳強迫我的，悅子。妳自己說了妳不住進大門兩邊沒栽杜鵑的房子。」他走過來，在我對面坐下。「不錯，悅子，就當我是僱的花匠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