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排戲

從桌邊站起來，往往令人感到些許不自在。演員並不是隨時準備好四處走動，而導演也許會懷疑花在讀本和討論上的時間是否足夠。為了減輕這種不安的感覺，我會在旁邊留下一張桌子，以防萬一我想要演員重新坐下來讀一場戲，或是先讀完一場戲後再站起來。

不管何時，當你進入一個不熟悉的空間，就算有清楚的目標或議程，你也需要熟悉環境之後才能開始進行重要的工作。對於剛剛離開桌案將要探索一場戲的演員來說，情況也是如此。我發現一個讓演員站起來開始的有效方法，那就是提出有助於探索一個關鍵給定情境的情節--例如地點或是前一個情節。演員無法演出給定情境，他們只能演出情節。但是，選擇並演出有效的情節並不容易。不過，如果你的演員立刻就掌握關鍵情境，你就可以繼續，直到情節變得模糊或不確定。當這樣的情況發生時，機敏的導演會闡述這場戲背景環境下的新情節。

如我在第3章所說的，給定情境包含了一場戲的開頭和這場戲之前每一件對角色來說具有重要意義的事。這些事包括各種相互關系、之前發生過的情節以及環境背景。連天氣都可能是重要的：酷熱、寒冷和四季都可能影響劇中人物。你沒有辦法同時探究所有的給定情境。雖然每個場景都有一套給定情境，但總有一兩件要比其他的更重要也更直接。在開始的時候，我會試著把焦點集中在這上面。

排練的初期階段就像在畫草圖--把未經處理的材料畫在畫布上，然後再加以檢查和塑造。這項工作的安排並沒有一定的規則。一個節拍或一個場景剛開始的幾次排演，你可以在集中於一個特定重要情境（像是商學院事件）的基礎上測試不同的情節，而當演出情節時，一個松散的節拍結構就會出現。在這期間，我會繼續問自己：這場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並且讓演員思考深植於對白中的情節。在第一個星期，我會試著為整出戲建構一個整體的情節架構，不會讓任何小段落拖延排練。在演員剛站起來排演的階段，為了某個片段或某句台詞而停下來修正，會使過程變得冗長而令人厭煩。

在開始排練《玻璃動物園》的第二場戲時，我會看看飾演阿曼達的女演員在情感上如何消化去商學院這件事。如果她有困難，我可能會問：她去商學院這件事發生在多久之前？三四個小時前還是數分鐘之前？她是怎麼回家的？走路嗎？搭電車嗎？為了讓情境強而有力，我們可以判定這件事就發生在半個小時之前，而且她是非常憤怒地走路回家。所以，當她走進公寓，她非得叫醒勞拉、喚起她的註意或除掉她的偽裝不可（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她回家的幾個小時之前，她可能已經冷靜下來，接下來的情節就比較難合理化）。

你應該注意到與之前的情境一起處理情節是多麼重要的事，而思考給定情境可以提供發掘情節的方法。隨著排練的進行，你可能會發現其他重要的情境和不同的情節。不過，通過將焦點集中在重要的細節上，你已經開始了重要的探索過程。

如果阿曼達進入房間讓勞拉大吃一驚，那麼她原本是在做什麼？舞台指示表明，勞拉一邊擦拭她的玻璃收藏一邊用留聲機播放唱片。如果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那麼她的心情應該是愉快的，正巧和阿曼達的心情形成對比。我們需要探究這些活動嗎？如果飾演勞拉的女演員不知道是什麼能吸引勞拉，什麼讓她感到快樂，什麼構成她封閉的世界，就需要探究這些活動。

勞拉的活動必須帶來一些喜悅，否則她會顯得可悲，而且在這場戲的開頭，她和她的母親之間也會缺乏對比。如果她生活在被阿曼達抓住的恐懼之中，這場戲的開頭和其余部分之間的對比也會消失不見。對比為什麼如此重要？因為它增加了說故事的變化和深度，這無疑是導演最重要的法則之一。

正如你所看到的，劇本提供了一些基本的環境背景，而選擇什麼內容要加以強調和具體化，以及增加哪些內容來充實角色的生活，就取決於演員和導演。《玻璃動物園》的第三場戲，阿曼達指責湯姆，他在鞋廠糟糕的工作習慣破壞了他們的未來。湯姆為阿曼達幹預他的生活感到憤怒，迅速離去。在湯姆的獨白之後，場景從阿曼達電話推銷雜志失敗開始，這個事件必然會影響她接下來的行為。另一個引人註目的背景是，阿曼達在前一天沒收了湯姆的書籍，認定這些書就是他“墮落”的根源。

就這樣，這場戲在有力的沖突中開始。阿曼達害怕湯姆可能會酗酒--重蹈他父親的覆轍，便指責他晚上除看電影以外做的那些事。湯姆大為憤怒，因為阿曼達什麼都要幹預。如果演員不能領會這場沖突的重要結果，你可能必須探索書籍被沒收對湯姆來說意味著什麼。這樣公然侵犯個人生活，是第一次發生，還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阿曼達發現那些書代表什麼意思？這個發現證實了他一直在對她說謊嗎？若演員真的理解這些給定情境，這場戲中的利害關系（stakes）就更顯而易見。（關於“利害關系”，詳見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