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3.12

或者他會鄭重地從美國給我帶來《狡猾的爺爺》系列叢書和《巴斯特·布朗》——一個穿一套發紅的套裝的被遺忘了的男孩:如果你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出那顏色其實是一大堆密密的小紅點。每一個事件都是以巴斯特的屁股挨一頓大打結束,打他的是他的細蜂腰但大力氣的媽媽,她用拖鞋、頭髮刷子、不結實的傘、隨便什麽東西——甚至一個肯幫忙的警察的大頭棒——從巴斯特褲子的後臀部打出團團灰塵。由於我從來沒有被打過屁股,那些圖畫給予我的是陌生的異國酷刑的印象。比方說,在一本梅恩·里德的書的卷首插圖中所表現的,把一個雙眼凸出的可憐蟲,埋在沙漠滾燙的沙子里,直埋到下巴的做法沒有什麽兩樣。

 

盧卡舅舅似乎過著一種閑散而雜亂得奇怪的生活。他的外交生涯是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那種。然而他很自豪,自己是破譯他懂得的五種語言中任何一種的密碼信息的專家。有一天我們考了他一番,眨眼的工夫,他把下面這個數字系列“5.1324.1113.169. 13.55.1324.11”破譯出是莎士比亞一段著名的獨白的開頭。 

他穿著粉紅上衣,在英國或意大利騎馬驅狗打獵;穿著毛皮大衣企圖從聖彼得堡開車到波城去;披著一件夜禮服斗篷,差點在巴約纳附近海灘上的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他自己也作曲,是甜美的行雲流水般的那種,還寫法語詩歌,奇怪的是能夠和英語或俄語的抑揚格的詩句一樣按韻節吟誦,並具有高傲地無視不發音的e的安適與否的特點。他精於撲克牌戲。 


由於口吃,以及發唇音有困難,他把馬車夫彼得的名字改成了列夫;我父親(他對舅舅總是有點嚴厲)指責他具有奴隸主的心態。此外,他說的話是法語、英語和意大利語的嚴謹結合,他說這三種語言要比他說本國話流利得多。當他回到俄語的時候,總會誤用或混淆某個非常地道或者普通的民間習語,比如在飯桌上他會突然嘆口氣說(因為總有什麽事情出了毛病——枯草熱發作啦,死了一隻孔雀啦,失去了一條狼狗啦):“孤獨得和‘田野里的一片草葉’一樣。” 

他堅持說他患有無法治愈的心臟病,每當病發作的時候,只能仰臥在地板上才能得到緩解。誰也沒有認真對待他的話,當他在一九一六年末四十五歲的時候獨自在巴黎真的死於心絞痛以後,人們懷著特殊的悲痛回想起晚餐後客廳里的那些事件——毫無防備的僕人端著土耳其咖啡走進來,父親看了母親一眼(帶著無可奈何的嘲弄神情),而後(帶著不滿)看了一眼伸開四肢躺在僕人要走過的路上的內兄,然後(帶著好奇)看一眼端在似乎很鎮靜的僕人戴著棉紗手套的手里的托盤上仍在古怪地顫動著的咖啡器皿。(本書由王家湘翻譯)(小題由本網站小编加上)

Views: 27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