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初期

應該沒有人會反對這個說法--導演最重要的一個作用是帶領演員們排練。不過，很多導演並不太了解演員多變的工作方式，也不太了解和演員溝通最具建設性的方法，這實在令人意外。同樣驚人的是，有許多聲譽卓著的研究生訓練計劃，並未教授這些基本原則。技術性的、以結果為導向的指示--如催促演員更大聲，動作更快、更大或是更激烈，在某些時候是必要且可接受的。特別是在排練後期，演員已經在根據情節和情境表演，此時必須強化表演。不過，持續不斷給予這類指示，總是會造成籠統的、過度緊張的表演。最重要的是，如果導演能夠將劇本裏的情感流轉化為可以演出的情節，就會得到更好的成果。不管是在哪裏受的訓練，大部分有經驗的美國演員都了解情節並且把演出情節當成基本工具，不論是面對莎士比亞、莫裏哀、易卜生還是馬麥特的劇本。要求情節而不是結果的導演，總能給予演員們更大的機會，讓他們做出自己的貢獻。

以情節來分解場景，如第3章所說的，是為排練做準備，而不是指導演員。當演員開始表演一場戲，以你沒有想到的方式串聯每一刻，這場戲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特點。在排練場上發生在你眼前的事--這不在你的準備之中--是和演員一起工作的基礎。

這章要討論的是排練的初期，包含利用三個基本工具指導演員的技巧，這三個基本工具是：情節、障礙和給定情境。對每個導演來說，這個順序必然不同，這些工具想必有各式各樣的使用方法。雖然我列出了程序進度方便討論，但我自己的實務操作--還有你的，都會隨著材料、角色選派和日程安排情況而改變。

第一天

在第一次排練的時候，我把自己當成會場的主人，被我邀請來的演員們可能互相認識也可能不認識，我會鼓勵他們互相認識了解。大部分的演員都會感到緊張，不論他們的經驗多麼豐富。在駐院劇團待過的演員應該知道，演員和導演彼此陌生是一件多麼令人焦慮不安的事。

在許多劇場，這一天就從“見面打招呼”開始，演員和劇場的工作人員會聚在一起。在專業劇場，還會有另一場會面，就是“演員工會”（ActorsEquiry）的成員會聚在一起，並且在他們之中選出一個代表或“代理人”。在正式開始排戲之前，最好把這些該做的行政事務處理完畢。

有一個重要但偶爾會被忽略的工作，那就是和演員們一起確認時間表。就像旅行的時候，你當然想要了解行程計劃。演員們也需要知道排練時間表的每個部分，整排會在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必須丟本（有少數導演會要求演員在排練之前就背好劇本，在我看來，這麼做似乎只會適得其反，因為對單純背台詞有困難的演員來說，事先背好台詞將會是沈重的負擔。與情節一起練習台詞終究是不可避免的）。

在第一次排練時，或是排練之後不久，導演應該把布景設計師介紹給演員們。布景設計師利用模型或平面圖和透視圖向演員說明布景設計。服裝設計師也會呈現劇中人物在舞台世界的模樣，雖然一個真正善於合作的服裝設計師希望在觀察演員的排練後再來決定最後的形象。對大型的歷史劇來說，服裝制作也許在演員到達之前就得開始。就算是這種狀況，我也會試著保留一些選擇的余地，等待演員有機會提供他們的想法。冷不防地把關於服裝的非常具體的想法拋出來，可能會讓尚未熟悉角色的演員產生憂慮和困惑。

第一次排練的難題是，應該做多少交談和多少台詞練習。有些導演在讀本之前，會討論劇本和他們的詮釋方法，而我只會說明我導演這出戲的理由，並且表達我對劇組陣容的興奮。在第一次排練時讀本（從頭到尾讀一次劇本）只是個習慣或是個人偏好，並不是非做不可的事，除非劇作家在場而且能夠從聽演員讀劇本中獲益。當一個演員的缺席決定了排練可以從個別場景開始時，我發現演員們並不需要讀本這回事。在第一次讀本時，常常會有一兩個演員已經確切掌握了他們的角色，這對尚未掌握角色的演員來說是非常尷尬的事。雖然我偏好在第一次排練時安排讀本工作，但我會試著降低緊張的感覺，要求演員們不要表演，只是單純地憑他們自己的感覺和理解讀劇本，並且和他們的場景搭檔分享。讓同一場戲的演員坐在彼此附近是個很好的做法，可以方便他們彼此溝通互動。

若要順利刪減歷史劇的台詞，最好是在第一次排練之前就把你刪減過的版本給演員們。演員一旦背好台詞，要刪減就會變得困難，而提前閱讀你的版本可以讓他們有時間理解這些改變。除此之外，如果需要特別的腔調口音，必須事先告知演員（背景設在英國或愛爾蘭的戲，不可能不用到方言和方言教練）。第一次讀本讓方言教練能有機會聽一聽演員們的口音，並且記下演員們需要練習的發音，也是處理困難的發音和問題的好時機。

對一個警覺的導演來說，第一次讀本可能很有益處（當然，如果有演員完全偏離了軌道，也是一種折磨）。劇本的能量和挑戰會在這時開始出現。讀本還可以提示排練該如何進行，以及哪些場景需要最多的練習。有些導演在讀本時眼睛只盯著劇本看，但是比起看著劇本，觀察演員可以搜集到更多的信息。

完成讀本之後，我會讚美並且祝賀全體演員。如果劇作家在場，他也許會想要說些鼓勵的話。然後，我會分享一些我對劇本的看法，但盡量不對演員造成限制。我的評論會簡短而籠統，原因有幾個：演員們的心思不在這裏，他們最好帶著開放的態度而不是理論來接觸這出戲，而且現在做詳盡的討論尚嫌太早。我只希望我的評論能夠讓大家對於這出戲的基本假設達成共識。

在排練開始之前，我會要求戲劇顧問搜集一些有刺激作用的照片和圖片。在第一次讀本時，我會分發背景信息。如果需要的話，我鼓勵演員繼續和戲劇顧問一起研究。偶爾會有導演讓演員們以一出戲的背景為基礎做即興表演。考慮到第一天緊張的情緒，還有演員們消化新劇本、新同事和新導演的壓力，我只讓演員們做讀本和簡單的討論。

作為劇本的催化劑，導演必須和演員們分享他的熱情、活力以及樂意解決問題的熱忱，不做分享基本上就是一種自相矛盾的說法。導演們往往滿足於他們的演員可以輕松完成的事，雖然藝術很少是這樣產生的。依演員的力量來領導他們是自然而明智的做法，但是鼓勵他們舒適自在地表演而不是探究真實、深度和曖昧，通常會制造出平庸的結果。

在排練初期，導演可能會犯兩個錯誤。有些導演因為太渴望和演員們交朋友，所以把第一天的時間都花在社交上。（我認識幾個導演，到第二個星期都一直在進行社交，演員們被迫自己控制排練。）另外一些導演則是為了給劇組留下深刻印象，於是不停地發表長篇大論，把排練現場變成教室。第一次和全體演員見面的挑戰，是在欣喜興奮與謙虛的領導力中取得平衡。要成功做到這一點，導演必須找到一個領導方式，既不能太粗野，也不能太令人害怕。

排練的第一個星期對任何導演來說都是挑戰。從來沒有和你合作過的演員，也許會懷疑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畢竟，他們可能曾經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導演合作過。你可能會突然不確定某個演員是否選對了，因為他的表現和試演時不太相同。或者，在聽過演員念台詞之後，你發現你對劇本最初的想法是毫無根據的。如果你導戲的時間足夠長，這些尷尬的處境必然會發生。你不需要擔心這些會導致你的導演生涯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