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塔·米勒《鏡中惡魔》我們的心仍舊戰栗(13)

這首詩囊括了很長時間的恐懼——詩中的貝蒂娜指的是貝蒂娜岱·阿尼姆——從下兩分鐘直到今後十年。許多人都有他們的詩。東歐人對抒情詩的熱愛不是什麽美好的神話,這種愛是從恐懼中產生的。貨真價實的實用抒情詩。這里沒有貶義,因為恐懼是一種可靠的標準。用話語來打情罵俏是徒勞的,恐懼完全能夠感覺到每個詞是如何被說出來的。真情與假意是水火不相容的。許多人都有他們的詩,他們會一段接一段地背誦,而且自己會沈醉於所背誦的詩。不信上帝的人這麽背詩時會讓人想到禱告。


恐懼這個詞兩種語言中都有:在我的母語中是一個音節,在羅馬尼亞語中是兩個音節:frica.


我知道,按照東正教的信仰孩子受洗時要脫光,腦袋要三次被浸入水中。一直到二十多年後我才嚇出一身冷汗。因為一位安全局的軍官對我說:我們把你按下水。還說:幸福會整死你。這樣我才第一次懂得了,幸福和不幸會在何處相遇。恐懼把我驅入語言的深層,母語和我生活過的那個國家的語言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它們彼此之間是如此陌生。因為對對方的恐懼沒有停止,所以它們就一直彼此觀望:

根據德國的迷信說法,誰要是看見流星就應該許個願,因為這個願望接下來就可以實現。而羅馬尼亞的迷信說法卻認為,有流星滑落的時候意味著有人在這一刻死去。在這兩種語言中都用野雞這一畫面來比喻人,在德語中人們用這個詞來形容愛吹牛的人,在羅馬尼亞語中則指失敗者。一種語言用這種禽的外表作為隱喻,另一種語言用它在獵人面前的無助性。因為野雞不能飛,它得跑。而子彈卻能飛,從而打中了它。德國的童話總是這麽開篇:從前;而羅馬尼亞的童話則這麽開頭:從前有一次發生了前所未有的事……


這種對比無處不在,每天可見,數不勝數。它們體現了兩種完全不同的觀照世界的標準可能性。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羅馬尼亞語提供的畫面更加直白,也就是說更大膽,詩意中並不摻雜安慰。我生活過的那個國家的語言對我來說,從來沒有母語那麽親近,但我卻更喜歡羅馬尼亞語中的比喻。

新年時我在報紙中讀到:新年時的祝賀語“新年好!”源自意第緒語,卻沒有一本德國的字典中標明這一點。我問自己,一個國家中的大多數人是否早晚會琢磨一下,他們使用的語言中有哪些詞匯是外來語。是不是永遠和到處都只有少數人能看到這些借用的詞,而且他們看的時候是偷偷地用眼角一掃,就好像沒有一種語言會受到什麽饋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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