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了，當官的又應景報喜，說今年來了多少中國遊客。話只說了一半，沒透露的是，很多大陸客其實是到新加坡去玩，“順道”越過長堤，趕個二百里路到馬六甲轉轉，再趕一百裏來吉隆坡看看。

除了在雙子塔外拍照的十分鐘，吉隆坡還有什麽好看的？過年前，有位頭一回蒞馬辦事的中國朋友，在吉隆坡兜了幾天，居然石破天驚說了一句：“阿羅街是蘇丹街的擴大版，沸沸騰騰都是街邊小吃；武吉敏登則是縮小版的茨廠街，這兒那兒都是仿冒品。”


吉隆坡有行人街嗎？


我心想，哇，中國人真的有錢了，口氣大啊！倒吸了一口氣後我開始覺得，他那麽坦白直接，我應該高興才是。他從北京來，在王府井進進出出，武吉敏登那麼些商場、酒店，他大概不會去看。他有興趣的，恐怕就是那些街頭景象。想第一手感受一個城市的平民生活、日常文化，沒有更好的地方。

說完了，阿羅街、武吉敏登的名聲，雖然和那兒產業的租金一般高，可是，因為缺乏有效經營的整體策略，吉隆坡這一塊黃金地帶，無法讓人從這裏看見馬來西亞的可愛、可敬；只有讓人把它和唐人街聯想在一起。

說到這裏，總算讓我逮到一點回應中國友人：“其實，茨廠街比星光走廊有意思多了，那兒至少還有陳氏書院、仙四師爺宮……；有華族開埠史的故事值得一說再說。”

話題一拐，中國友人問道：“有件事很奇怪。我在馬來西亞碰到的朋友，都會很憂心的對我說，夜裏沒事早點回酒店。好像出國來就為了躲在酒店看衛星電視！

“還有，吉隆坡那麽摩登，為何沒有步行街？有人說，星光走廊就是吉隆坡的步行街，可是我發現，大家只能在商店前的走廊擠來擠去；馬路上的車輛多得無法讓人安心越過，就別說自在的閑逛、閑聊了。又有人說，茨廠街是這城市的步行街。大家貼背擦肩的，又悶又熱，五分鐘就讓人興致索然！

“你不是到過北京王府井嗎，去過那附近的皇城根遺址公園吧？城市中心需要這樣的地方。”


現在是人與文化的事


說到皇城根遺址公園，我想到的頭件事，是北京真的真的很富很富了。王府井是北京的黃金商業區，麥當勞當年登岸中國，第一家店就在這裏落腳；紫禁城是全中國規模最宏觀、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築群，那個外國首長拜訪北京不到此瞧瞧？在這兩個從經濟、從歷史文化來說無法估價的板塊中間，有一塊七萬四千平方米的土地。很自然的，其身價叫許多人充滿盤算，惶惶不可終日。

這價值怎麽抓捏，北京政府表現了過人的判斷，少一點氣魄都不行的那一種；他們把它變成了北京最大的街心公園。他們並沒有順著王府井的“牛勢”，再建一組商場、酒店、公寓或辦公大樓。那氣派好像在說，錢的事，夠了；現在是人的事，生活文化的事。

皇城根遺址公園是個沒有籬笆的公共休閑場所，遍地綠茵，萬株灌木，處處伴著疊泉、雕塑、浮雕與步行石徑。人們可以隨時到來散散步、聊聊天。與人交換稱心、關心或煩心的種種，不一定要到星巴克那兒去消費。不溜狗、不下棋，不打太極，隨處也有應季的花可欣賞。

要是在故宮那頭打聽明清軼事，精神飽漲得受不了，可以走過來在椅子上養養神；或在王府井、小吃街這邊撐不住了，也不妨到這裏挨著明代的古城墻歇腳。運氣好的話，碰上民俗藝人大展身手，即興樂樂吧。不必提心吊膽躲進酒店看電視。


創造商業與生活的均衡


北京皇城根遺址公園，不只是讓人民好好享受原屬於人民的東西；這個把2008年奧運會辦得舉世側目的城市，也向全球尋找優質生活環境的創意人才，具體而清晰的發出一個訊號：在商業、歷史文化與百姓生活所需之間，北京懂得怎樣在現實的城市空間中，創造吸引人的均衡和諧，逗得人有機會就來玩。最好，當然是挾著財富、才幹與激情到此過日子。

最好的創意，往往不是發生於辦公廳的所謂“腦力激蕩會議”，或個人電腦屏幕前的苦思絞心。創意遊走在充滿想像、活力的環境中。設計良好的物質空間，牽引人與人之間的感性互動、理性交流。廣聚創意資本的城市，深諳公共空間催化創意生態的奧妙動力。

中國友人辦完事回去了，不肯定他是否還有興致舊地重遊，或鼓勵他的親朋戚友一道來。大馬說要開發創新經濟模式，研究著怎樣引入外國創意人才。不如，先改進我們的公共環境吧，提高本身的生活、休閑與互動素質，讓本土的創意活力有機會發芽、生長。全世界大有為的城市，都在向創意人才招手。連旅客大都不願意回頭的地方，創意人才大概沒理由一頭栽進來。（2010年2月24日 南洋商報經濟版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