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一項推展典禮。與會者不少於五千人，我只注意到禮堂兩側的數百位青年男女，因為不管領袖在講臺上說什麽，他們都很努力的在鼓掌、搖旗子。乖乖，是來自國民服務營和某大學的“鐘點粉絲”，負責制造回聲特效！

顯然的，舉辦當局費了不少心機。在儀式開始前，香薰隨乾冰的煙霧彌漫整個會場。燈光昏暗得像是在那家酒廊，或吉普賽算命師的營帳。聽說具有神秘能量的電子音樂，隱藏著“積極信息”，唯有我們的潛意識才聽得見。


盡管如此，絕大部分的來賓似乎並沒有被催眠。

演講沒勁就不提了。算是當晚最高潮的3D短片，旁述員的語調亢奮得一如那配樂與音效，結束時還大玩爆竹聲、雷射激光，以及天女散花般的七彩紙屑，一樣沒換來多少掌聲。除了“鐘點粉絲”訓練有素的動作。


可不是？科技只能轟炸或誘惑人的感官。老套又不真實的東西，實在沒法子叫人感動；公式化的體驗，頂多讓皮毛豎一下，從不會久駐人心。


一把吉它的演唱會


1979年，我在馬來亞大學東姑禮堂，觀賞美國反戰民歌手瓊貝絲（Joan Baez）（上圖），為越戰孤兒籌款的演唱會。當晚，這位快近中年的“叛逆聖母”，穿著藍色的繡花長裙。臉上已流露出滄桑，卻沒有化妝。也沒有舞臺布置、樂隊伴奏；沒有伴舞員與神秘來賓；沒有煙火、幹冰、水晶球或燈光特效。

就那麽一把吉它，九十分鐘唱了二十首歌。可是，三十年來，我一直沒忘記那個激情回蕩的夜晚。一個字，就是真；心貼心的真。迄今，常常很不經意地，我就哼起她當時唱的We shall overcome；The answer，my friend，is blowing in the wind …… 。


有一年，我受邀參與《中國文博會》，在深圳大劇場觀賞山西舞劇《一把酸棗》，則有另一番感悟。高難度卻又幾乎完美的舞姿，在直透人心的詞與曲中敞開，似乎就很足夠了。可是，充滿象征符號的佈布景，加上先進的燈光與音響效果，更能襯托出這愛情悲劇的美學張力，將它推向極致。

演出結束時，全場站起來熱烈鼓掌，許久都沒人願意離去。一位美國攝影師看完後對我說，她很想立即買一張機票，飛到平遙古城去看一看，“一輪晉月灑清輝，酸棗送哥走西口”的景觀。


問題是善不善用


在文化體驗前面，科技算甚麼？科技，既是文化的一部分，能靈活、巧妙地使用，創造人們更深刻、更有意義的體驗，就是好創意。創意人在創作時，使不使用科技，不是問題；問題是，在真心動情的前提下，能不能恰到好處的善用科技。

最好的說明，是張藝謀導演的《英雄》和《十面埋伏》。雖說為電腦特效丟下不少資金，沒駕馭好科技，反讓片子跟著科技翻筋斗，忽略了他原來最拿手的，敘說有關人的故事。比較之下，他的《我的父親母親》和《千里走單騎》，雖然沒有3D工藝，反而是他更感人的電影。不是感官的快感，而是內心的觸動。

在營銷活動方面善用科技，對有誠意的創意人，價值更是明顯不過。電郵、手機、部落格、互聯網、數碼相機、膝上電腦、無線上網、微型部落格、輕型高清錄像機……，人類歷史上，還有那一個階段，比現在更容易向全球的人傳播？不僅僅是圖文，還有音像；而且，即時，多向互動，可以完全個人化、個性化。甚至不必經過別人的審核與同意。


部落客私人團聚


有一回，我去觀察一項媒體演講會，出席者全是十七八歲的學生。某西報高層主講時，只有百來人在聆聽。輪到一位年輕部落客出場，現場馬上多了幾近兩倍的人。坦白說，我是頭一回聽到他的名字，可是這兩三百位青少年，卻好像全都是他的熱迷。

也許，他們都是第一次面對面碰上。但是那熟絡、融洽的交流，不像是在一場公開的講座上，倒像一次私人的團聚。――那位剛走下講臺的報館老將，靜悄悄地對我說，年輕人，是屬於電子媒體的.............。


許多小學生從沒去過中國，也沒唸過中國地理。可是，從華南到華北，從沿岸到大西部，許多大人毫無概念的省份，沒聽說過的城市，他們不但叫得出名字，還說得出其位置所在。是《三國誌》、《中國版百萬富翁》等電腦遊戲，給予了他們這方面的知識。

吊詭的是，這些孩童可能不知道，熱浪島、渤倫森林、丹農谷或馬廖盆地，是在馬來西亞的那個方位。想到這一點，創意人是否應該真情動心的轉轉腦筋，把握日益友善的科技，將我們豐富的鄉土資源，變成具有體驗價值的文化創意資產？（2010年2月3日 《南洋商报》經濟版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