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烏魯鵝嘜森林的巴生河，全長120公里。三個水庫加上十三條支流，算一算，整個流域占地1288平方公里。

從表面上看，河岸兩頭的大片土地，肯定吸引了房地產開發商的眼球；看得更深入些，巴生河真正與眾不同、無法替代的資源，其實是其沿岸古城的人文歷史。

百年近代史波瀾壯闊

在流入馬六甲海峽之前，經過巴生市內的最後那21公里，與馬來亞近代史，可是血脈貫通。由19世紀中掀起的百年壯闊波瀾，每一章節都動人心弦――大量發現錫礦，引來英國殖民地政府，華南苦力大量南移，葉亞來在巴生戰役中崛起，開辟吉隆坡。然後，橡膠、貿易、工業與貨運，興旺幾代人；學校一所所開辦，廟宇與教堂親善的就近挨著，似乎都聽見了彼此的祈禱、誦經或鐘聲………。

（吉隆坡嘉美清真寺 Masjid Jamek ，位於吉隆坡發源地的巴生河、鵝麥河交匯處）

奈何，隨著吉隆坡、莎亞南與八打靈等地蓬勃發展，在水域兩岸建設起來的巴生城南老街與北區街市，就像一個年邁體衰、卑微落魄的老頭子，誰也無法將他和輝煌的過去聯想在一起。

還好隆雪中華工商總會上周拜會雪州政府，在了解巴生河再造計劃時，獲得州務大臣丹斯里卡立親口承諾，在四個圈定展開復興工程的老城區中，巴生將優先起步。他還對商會在場的二十位董事表示，州政府希望和企業界建立真誠的夥伴關系，為企業也為雪州創造財富。

復興工程考驗新視野

我見過世界上的一些老地區、舊街市，因為得到復興計劃的有效提振，重獲創造的動能，不僅給市民帶來物質與精神兩全其美的新財富；更給城市營造了鮮明有力的形象。這絕不是一舉千裏的簡單任務景，除了企業的資金與管理知識，也需要文化創意人的想像，結合廣大民眾的各種支援。

這點認識很奧妙。因為，沒有大家所認同的共識，居民對於城市的翻新行動，就談不上信心、信念。畢竟，轉變後的城市是好是壞，關系到市民怎樣看待自己。他們可願意說“這就是我們”；還是“這一點也不像我們”？一個無法在自身市民心目中，豎起它獨特風格的城市，恐怕沒條件談怎樣吸引外人，到來遊憩、消費、工作、居住、經營、學習、舉行會議或盛事。

可惜，許多城市建造或重組計劃，只是當政者單方面的視野，或盲點。歷史上充滿了這方面的慘痛教材。例如，瘋狂的投注公家資源於特大型的開發區，只為了塑造某一種族強盛崛起的象征。或且，刻意忽略、壓制某些弱勢種族與文化的地區，甚至在各種名堂下更換路名，消滅古跡、老樓房。種種“更新”變成了橡膠擦，企圖消除一些歷史；抹去人們的共同記憶，創造符合特定議程的新景觀。

我在德國時，就見過類似的個案。站在事發現場接觸到這些歷史，那令人錯諤、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就像是價值連城的古陶瓷，從自己手中滑下打破那樣。舉個例子，戰後的德國政府曾一批又一批地，炸毀與前納粹有關的建築，只為了“與納粹德國”劃清界線。哪怕是屬於歷史古跡的巴洛克經典宮殿，也難逃噩運。

文化符號在老城區

當然，有能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從戰後的廢墟瓦礫中翻身過來的民族，必有他們深諳反省之道，更正後大步往前走的本事。德國人不久就理解到，本身的“去納粹化”運動，在政治上雖說情有可原，從文化遺產的角度來說卻是愚不可及。於是，他們不再惶惶恐恐於向世界表明本身的立場，而轉向讓歷史古跡來突顯他們真誠懺悔、內省求善的民族形象。

在柏林期間，我住在動物園火車站所在的布來莎德廣場。那兒，有一處很奇怪的景觀，後來居然成了柏林的地標，以及柏林人救贖精神的象征。那是威廉皇帝紀念教堂，在二戰時被盟軍炸得不成樣子，就只剩下西側高聳空洞的尖塔。在市民的要求下，著名建築師艾爾曼（Egon Eiermann）保留了這座龐然殘骸的原狀，不做任何整修。只是，在旁邊建了一組相互襯托的新教堂與鐘塔。

我每天經過那兒，總是駐腳瞻仰那令人深思良久的“另類紀念碑”。會說故事，會嘆息同時會仰望的建築物。反觀柏林另一頭的波茨坦廣場，雖是十九世紀全歐最壯觀的商圈之一，二戰時卻被轟炸機幾乎夷為平地。1990年，柏林成為統一後的德國新首都，數十懂嶄新豪華的大樓，好像一夜之間在波茨坦冒上來。可是，與這裏曾有的一切偉大已然決裂，找不著歷史痕跡。我怎麽看，總覺得它就像是那個美國都會，缺少歐洲大陸千年古城的淡定大度。

想找柏林的動人故事，我還是回到老城區。復興計劃使舊街道、老建築散發出光彩；其真正的魅力，卻在於它不死的文化符號；它種種的動人傳說。（2010年1月27日 南洋商報經濟版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