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伯說的沒錯。時間不早了。這座城里的餐廳,要是客人遲到,是不會保留位子的。彼得,去把衣服換好。或許順便刮個鬍子?我陪提伯出去。我想私底下和他聊聊。走進電梯後,他們對彼此親切地笑了笑,卻沒有說話。一走到戶外,他們發現廣場的夜已點上燈光。當地的孩子放假回來,或踢球或繞噴泉互相追著跑。晚間漫步正流動蔓延,我想我們的音樂會飄到他們駐足的地方。

唔,就是這樣,最後她說:他找到了我,所以我想他值得擁有我吧。

他是個很迷人的人,提伯說:你們現在打算回美國了嗎?

幾天後。我想我會吧。

你們打算結婚嗎?

我猜是吧。有那麽一秒,她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又把眼神別開。我猜是吧,她又說。

祝你們幸福。他是個好人,也是個音樂愛好者。那對你來說很重要。

沒錯,那很重要。

你剛剛在準備時,我們聊的不是高爾夫,而是音樂課。

噢,真的嗎?你是說他的還是我的?

你們倆都是。不過,我想奧勒岡波特蘭那里,不會有太多能教你的老師吧。

她笑了笑。就像我之前說的,像我們這種人總是很難找到。

沒錯,我能理解。尤其這幾周以後,我比之前更能體會。接著他又說:伊洛絲小姐,在我們分開以前,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很快就會去阿姆斯特丹,有間大旅館提供工作機會。

你要當門房嗎?

不是,我要進旅館餐廳的一個小型室內樂團表演。我們負責在客人吃飯時娛樂他們。

他仔細地盯著她瞧,在她眼里看到有什麽東西引燃,卻又消退。她把一隻手擺在他手臂,然後微笑。

唔,那麽祝好運。接著她又說:看來那些旅館客人有耳福了。

希望如此。

接下來一會兒,他們依舊一起站著,在旅館正門投下的一池光線後,笨重的大提琴夾在他們中間。

我也希望,他說:你和彼得先生在一起會快樂。

我也這麽希望,她說,又笑了起來。然後她在他臉頰一吻,快速給他一個擁抱。自己保重,她說。

提伯向她道謝,都還來不及回神,就看著她朝愛克賽西奧旅館走回去。

那之後不久,提伯就離開我們這座城了。上次和他一起喝飲料時,他顯然很感謝吉昂卡羅和厄內司托幫他找了那份工作,感謝我們的友誼,但我不免覺得他和我們有些疏遠。有幾個人也有同感,不只有我,但是可想而知,吉昂卡羅現在換站到提伯那一邊,說那小子只是對新的人生階段既興奮又惶恐罷了。

興奮?他怎麽可能興奮?厄內司托說:他整個夏天都被捧成奇才。現在換這份旅館工作,算是降級的了。坐在這里跟我們說話,那也算降級。夏天一開始時,他還是個好孩子。但是那女人對他做了那些事以後,我慶幸我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像我之前說的,這一切,都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吉昂卡羅、厄內司特還有那時後的哥兒們,除了我和法布恩,大家都各走各的路了。直到前幾天在廣場發現他以前,我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再想起我們的年輕的匈牙利大師了。他並不難認。確實胖了一點,脖子也增粗了些。他喚服務生的手勢,有某種──或許只是我自己的想像──某種不耐,舉手投足頻頻流露著一股苦澀。不過,這麽說或許並不公平,畢竟只是匆匆一瞥。即便如此,還是覺得他失去了那份想取悅人的青春熱切,以及往時那些小心翼翼的舉止儀態。或許你會說,在這世上如此過活也不算壞事吧。

原本,我想過去和他聊聊天,但等我們的曲子奏完時,他早已不見。據我所知,他只有下午來過。他身上穿著一套西裝──不是特別豪華,只是普通的式樣──或許現在白天在什麽地方有份辦公工作吧。也或許他是來附近談生意,順道過來我們這座城看看,單純為了往日情懷,誰知道呢?要是下次他再回來廣場,我也沒有忙著演奏的話,我會過去和他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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