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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人珍藏最好的秘密
作家蕭伯納曾說:“想目睹天堂美景的人,就到克羅地亞的杜布羅夫尼克。”
可惜,我知道這句評價,是從那裏回來之後。
當初我們預定去杜布羅夫尼克旅遊的時候,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也並不能全怪我糊塗,世上流傳著一種說法——杜布羅夫尼克,是歐洲人珍藏得最好的秘密。
冬天,北京砭骨的西北風幾乎能將人掀一跟頭。我們到旅行社預定夏天到保加利亞去看玫瑰花。
路遠盤纏貴,不能僅此一地啊。募集人馬後,決定用20 天的時間,瀏覽整個巴爾幹半島。定景點的過程像風光選美,工作人員用投影儀魚貫打出一系列圖片,問我們,去?還是不去?
時間緊張,穿越多國,交通不便,道路輾轉騰挪,行程只能刪繁就簡擇優錄取。我雖不喜這種近乎逃難式的旅遊方式,但一個團隊,不能以遊手好閑之人的愛好為定論。只要涉及時間安排,我基本緘口。
一張圖片吸引了我,問,此地名稱?
杜布羅夫尼克,克羅地亞的一個小城,旅遊勝地。工作人員公事公辦地介紹。
可有誰去過?我接問。很在意親歷者的感受,道聽途說者隔靴搔癢多。也不能太相信情緒易於沖動者的意見,比如失戀者或是辭職者的攻略,他們的憎惡或是美譽,個人烙印太深,未必準確。
沒有。您知道,巴爾幹旅遊很冷門,費用不菲,所以連工作人員都沒有去過。旅行社解釋。
我點頭,表示理解。我和楊老師作為“自攢團”的計劃制訂者,此刻對景點握有生殺予奪之權。去留停走,幾乎瞬間就要決定。大家都忙,且是奉行走哪兒算哪兒的隨心所欲派,也懶得嘔心瀝血地做功課。到了這一錘定音的時刻,就有點兒亂點鴛鴦譜了。
這城有何特別之處?我們躊躇。時間乃常數,去了這裏就去不成那裏,只得不斷嘗試放棄。
有一個中世紀的藥房。據說是歐洲第三古老的藥房,現在還營業呢……工作人員照本宣科。我估計他念念有詞的是導遊冊的第一頁。
去後才知道,藥房對於整個城市的精美建築群來說,只是滄海一粟。然而藥房俘獲了我。年輕時學醫,有一段時間,與藥房為鄰,對藥房由衷崇拜。每逢走過藥房,都呼扇鼻翼往內裏抽氣,用藥房門縫中飄出的百藥氣味,洗刷肺腑。藥房是挽救生命的火藥庫,就算醫生護士再英明勇敢,沒有長槍短炮的火力,也是枉然。聽說有古老藥房可看,眼前猛現出一條蛇纏繞在一只高腳杯上的景象。這是歐洲藥店的標誌。
如果能在歐洲老藥房抓藥,一定很有趣。抓什麽藥呢?對了,抓一服治暈車病的藥好了。我深受暈車暈船之苦,想那城市就在海邊,帆起潮落,該有治療暈動病的獨門絕技吧。
思緒像窗外呼嘯的風,打著旋兒卷得很遠,一擡頭看到旅行社工作人員眼神空洞地盯著我,才想起速速回答人家的問題。
去。我倆異口同聲。楊老師看到圖片所攝城堡,傲然屹立峭巖,心向往之。
那麽,請決定是路過城市看一下就走,還是在城裏過夜?住宿不便宜。杜布羅夫尼克在世界最貴的旅遊勝地中排在第八位,每晚平均住宿費用193 美元。
房價這事很有殺傷力,但我們沒有遲疑,齊聲說,住。
古城嘛,只有在暗夜中才能淡忘滄桑時光,讓人縮進歷史的狹縫。楊老師喜攝影,傍晚和黎明日光柔和斜射,才能拍出好片子。如不安營紮寨,正午時分跌跌撞撞抵達,陽光如焚,暗影如漆,乃攝影大忌。
就這樣定了。
真是暴殄天物的主兒,我之後再也沒有搜集過杜布羅夫尼克的資料,想象中是個漁村般的港灣。
杜布羅夫尼克,斯拉夫語為“橡樹”之意。顧名思義,橡木成林。我們在傍晚抵達杜城,從公路上俯瞰,未見橡樹,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城墻內的一片橙紅色屋頂。老城區嚴禁任何新建築,除了極少數當地居民的家庭旅館之外,遊客們都住在遠處的新建酒店。
酒店爆滿,標準間高達400 歐元。終於明白了那一句“住宿不便宜”並非虛晃一槍。酒店大,人員分散,諸事皆慢。等安頓完集合好,已暮色四合。導遊說我們夜遊老城。不知道是為了節省大車入城的費用(每輛大轎車要買張100 歐元的門票,當日有效,不得延用。這個費用,該是導遊出的吧),還是為了讓我們另有一份體驗。導遊安排乘坐公共汽車進城。
車票2 歐元。環保理念盛行,一行人欣然前往幾百米外的公共汽車站。不巧,剛開走了一輛車。等待15 分鐘之後,終於上了車。
無座,山路不算平坦。大約30 分鐘後,我們抵達老城城墻外。肚子咕咕叫,先找地方吃晚飯。海風吹拂,清涼愜意。見一風景極佳的飯店,桌子擺在海岸邊,燭火搖曳頗有仙氣。眾人皆渴望於此處用餐,一打聽,自助餐,每人100 歐元。我們是自己聚起錢來的原始共產主義制,夥食標準每日50 歐元。雙倍超標,只得作罷。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有幾個人嘟囔著以後自家人再來,一定在此店大快朵頤。
在老城外比薩店吃了海鮮比薩。店家用味道不新鮮的小魚蝦濫充海鮮,讓人沮喪。不過,我們對老城夜色還是充滿了期待。
杜布羅夫尼克的整個老城區都是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進城之前,容我掉掉書袋,寫一點兒老城歷史。杜布羅夫尼克分為老城和新城兩部分。我們馬上要進入的是老城,被高大堅固的花崗巖城墻圍繞著。
墻外還有寬闊的護城河做第一道防線,貌似固若金湯。此城最初由古羅馬人興建,從公元9 世紀開始,受拜占庭帝國保護。十字軍東征後,它則成為威尼斯的屬地。1358 年,它又成為匈牙利王國的一部分。
名城多次易主,城頭變幻大王旗。如果此刻你已經覺得甚為復雜,請多儲存一點兒耐心,其後的歷史更令人眼花繚亂。
中世紀初期,受當時條件所限,航海船只每天只能航行約50 海裏,就要停泊休整。不是什麽海岸都可泊船,必須有好的沙灘,還有幹凈的水源。杜布羅夫尼克神天眷顧,這兩個條件恰好都具備。它處於古希臘人兩個定居點——布德瓦與科爾丘拉中間。兩城相距95 海裏,杜布羅夫尼克當仁不讓地成了古希臘航海船隊的驛站。
航海路線繁忙,杜布羅夫尼克借此東風,迅猛發展,成了拉古薩共和國的首都。1272 年,拉古薩建立起現代政治結構,並創建了獨屬自己的法律,其中包含嚴謹的城市發展計劃(慚愧!直到今天,我們有些機構也沒有這種高瞻遠矚從法律層面制訂的城市發展計劃,人家可是在將近800 年前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1301 年,我崇敬已久的城市第一家藥店開張。
歐洲藥店的標誌與行醫的標誌相仿,徽記主角都是盤蛇。想不通為什麽對蛇這麽情有獨鐘,把“蛇繞行杖”當成了醫學之徽記不算完,又再接再厲地把藥店也收入麾下,腳前腳後都成了蛇窩。只是盤蛇纏繞的對象,從象征遊醫奔走的手杖,改成了透明的高腳杯。我最早見到藥店圖案,以為是要用杯子飲下蛇膽或是蛇血為藥,後來才知道原來象征著餵蛇。我就更搞不明白了,從藥房取藥並準備吃藥的是人啊!
據說徽記上的手杖表示雲遊四方,有不辭勞苦為人治病救命之意,靈蛇則是健康長壽的象征。遠古時期,人類就知道了毒蛇的藥用價值,古羅馬時期的壁畫中,可以看到健康之神手拿杯子飼蛇的畫面。到了中世紀,藥劑師的地位更是扶搖直上,享受著和醫生相同的神聖光環。由於藥店經常把各種藥粉混合在一起給人治病,詭異莫測,和煉金術也沾親帶故。
1347 年,杜布羅夫尼克開辦了第一所救濟院,收養老人。1377 年,又開設了傳染病隔離醫院。1418 年廢除了奴隸貿易。1432 年開辦了第一家孤兒院。1436 年,建成了長達20 公裏的城市供水系統……仁政叠出,花團錦簇。到了15-16 世紀,杜布羅夫尼克的發展達到了巔峰,已能和早已繁花似錦的威尼斯共和國一爭高下。
杜布羅夫尼克的成功,是幹凈的,並沒有沾染他人的血跡。它不像歐洲殖民者攻擊成性,也不是血腥的海外征服,主要采用了貿易和航海的自由方式。
1620 年至1660 年,歐洲市場爆發了貿易危機,以西班牙塞維利亞為中心的世界貿易體系受到沈重打擊,全世界都被卷入經濟衰退的洪流之中。連遠在天邊的中國都受到強烈的負面影響,之前每年停泊於馬尼拉的中國商船達到41 艘,到了1629 年,驟然降為6 艘。中國的白銀進口量大幅跌落,通貨膨脹。
地中海貿易危機尚未過去,破船又遇連陰雨。1667 年,杜布羅夫尼克發生了大地震,大部分建築倒塌,四分之三的居民死去。天災人禍夾擊之下,杜布羅夫尼克開始衰落。1699 年,為了避免卷入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軍隊與威尼斯共和國的血戰,杜布羅夫尼克將一部分土地出售給了奧斯曼土耳其帝國。1806 年,俄國與黑山聯合艦隊對城市開始了長達一個月的圍攻,3000 發火炮炮彈落到城市裏。杜布羅夫尼克向拿破侖軍隊投降,邀約他們幫忙趕走包圍者。
拿破侖答應得挺好,說他的部隊只要能自由通過城市就行,不過是借道而已。杜布羅夫尼克相信了他們,不料法軍隨後封鎖港口,占領了整個城市。據說法軍入城的那一天,人們將城墻上所有的旗幟與城徽全部塗成黑色,以表達悲傷。
法國馬爾蒙元帥於1808 年將杜布羅夫尼克並入拿破侖控制下的意大利王國,不久又將城市納入了法國控制的伊利裏亞省管轄。隨著1918 年奧匈帝國的崩潰,杜布羅夫尼克又成為南斯拉夫王國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已被小城的紛雜歷史搞得頭暈眼花了?請多儲備一點兒耐心,混亂還遠遠沒有完呢。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杜布羅夫尼克成為納粹德國傀儡政權克羅地亞獨立國的一部分,起初是意大利軍隊占領,1943 年9 月8 日後,德軍進入城市。1944 年10 月,鐵托領導的南斯拉夫遊擊隊進入城市,隨著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建立,杜布羅夫尼克成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
1991 年,克羅地亞宣布獨立。
命運多舛的老城,飽經滄桑,能保存到如今真是不容易。為了一勞永逸地避免老城遭到戰爭破壞,20 世紀70 年代,杜布羅夫尼克人想出一著兒,幹脆自廢武功,宣布全城非軍事化並自動解除了所有軍備,從此這裏成了不設防的城市。善良的人們以為手無寸鐵就可以換來老城平安度日,不想隨著克羅地亞宣布獨立,南斯拉夫人民軍中的塞爾維亞族和黑山族士兵,於1991 年10 月1 日,開始對杜布羅夫尼克發起猛烈攻擊,將城市圍得鐵桶一般。那年的12 月6 日,炮火尤其猛烈,共有19 名城市居民喪生,60 人受傷。戰爭持續了整整7 個月,根據克羅地亞紅十字會統計,老城的824 座建築物中,68% 被子彈擊中,9 幢皇宮被毀。令人嘆為觀止的老城墻遭到650 次炮擊。共有114 名杜布羅夫尼克居民被殺,其中包括著名詩人米蘭·米利西奇。
也許因為都是執筆寫作的同行,我對詩人之死格外震驚。很想找一首他的詩附在這裏,可惜未找到。只得錄下另一位我很喜歡的克羅地亞詩人伊萬·赫策格的詩,以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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