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還來得及's Blog – August 2016 Archive (8)

陳忠實·徐家園三老漢

農諺說:“大寒將完,菜籽下田。”

節令是農業生產無聲的命令,蔬菜種植顯得尤其當緊。

蔬菜生產專業隊徐家園,在大寒節令到來的時候,準備務育夏菜苗兒的苗圃全部修整就緒,一方一方苗圃的矮墻上,重新抹上了麥稭泥皮,安在木格上的大塊玻璃明光閃閃,圃床裏鋪上了由馬糞、雞糞和人糞混合的營養土,只等下籽了。

苗圃二人小組組長徐長林老漢,傍晚時,冒著三九寒風,騎著車子回到苗圃,進了土圍墻的圓洞門,解下衣架上的白布袋,推開三間瓦房的木門,腳步利索得簡直象個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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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26, 2016 at 4:42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地窖(下)

西北風依舊在房檐和屋脊吹出哨子一樣的噝啦聲。窗上的稻草苫子也有風吹動的吱吱聲。熱尿的氣息漸漸散掉,屋裏依然是火炕熱烘烘的氣息,淡淡的乳香。

他努力使自己再度入眠,用數數兒來凈化心靈。他自己告誡自己:無論現在是黑幫是走資派或是劉少奇路線的罪人,組織上還沒有正式行文開除黨籍和撤銷他的社長職務,還是共產黨員,還是前志願軍偵察連連長,絕對不能和人家女人鉆到一條被筒裏去。這樣反覆告誡還真管用,他心頭潮起的那種騷亂漸漸平息了,終於又迷糊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他爬起來,穿戴整齊,站在火炕下的腳地上,從廈屋門裏望出去,小院旁側的小竈房裏,傳來撲嗒撲嗒的風箱拉動的響聲,她正在燒鍋。他看著她隨著風箱扭動著的後背,不由地在心裏慨嘆:我到底還是拯救了自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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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20, 2016 at 9:56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地窖 (上)

從公社大院的藍磚圍墻上翻過去,就跳進派出所的小院;從派出所用紅磚砌成不久的新圍墻上再翻過去,噗通一聲跌進供銷社的雜院;從供銷社的土打圍墻上翻過去,他就鉆進河西村雞腸子似的村巷了。

他連續翻越三道圍墻,不敢怠慢,甚至連喘一口大氣的時間也不敢耽誤,拔腿就跑。黑暗裏瞅不清路面,他腳下一滑,跌了一跤,大概是踩到一泡豬屎或是一窪牛尿上頭了。他不敢撫傷惜疼,爬起來掙紮著再往前跑,一直跑過河西村骯臟的村巷,跑下村北的河灘稻地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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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15, 2016 at 1:29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橋

夜裏落了一層雪,天明時又放晴了,一片烏藍的天。雪下得太少了,比濃霜厚不了多少,勉強蒙住了地面、道路、河堤、沙灘,凍得僵硬的麥葉露在薄薄的雪被上面,蕪蕪雜雜的。河岸邊的楊樹和柳樹的枝條也凍僵了,在清晨凜冽的寒風中抖抖索索地顫。寒冷而又幹旱的北方,隆冬時節的清晨,常常就是這種景象。

河水小到不能再小,再小就不能稱其為河了,再小就該斷流了。河灘顯得格外開闊,裸露的沙灘和密密實實的河卵石,現在都蒙上一指厚的薄雪,顯得柔氣了。一彎細流,在沙灘上恣意流淌,曲曲彎彎,時寬時窄,時緊時慢,淌出一條人工難以描摹的曲線。水是藍極了,也清極了;到狹窄的水道上流得緊了,在河石上就撞擊了水花;撞起的一串串水花,變成了水晶似的透亮,落下水裏時,又是藍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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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13, 2016 at 10:18am — No Comments

陳忠實·小河邊

科學大會上午進行的議程是頒獎。研究員李玉抱著獎牌走出禮堂大門的時候,心還在哈哈地跳,那場面實在令人激動。他夾在人流中,走過長長的樓道,在樓梯的轉角處,猛然聽見誰叫了一聲“老九”!聲音聽來好耳熟。未及他回頭,一只手掌已經重重地落在肩膀上,一張胖胖的臉膛正對他嘻嘻地笑著,又重覆一遍道:“哈!老九!”

“呀!老八!”李玉驚喜地叫著對方。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搖呀抖著。

一聲老九,又一聲老八,奇怪的稱呼,惹來了擁擠著下樓的過往者好奇的目光。李玉那藏在近視鏡多紋的鏡片下的眼睛,窘迫地躲避著。老八卻一手搭在李玉的肩頭上,親熱地摟著他沿著樓梯台階往下走,根本不理睬別人怎麼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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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5, 2016 at 11:26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失重

吳玉山老漢悄沒聲兒地哭了。

老漢蹲在院子圍墻西角的豬圈門口的碌碡上,雙手撐著花白頭發的腦袋,淚水吧嗒吧嗒滴落到褲襠下面的青面碌碡上。

玉山老漢今日才瞅住了痛哭流淚的一個好機會。老伴到她妹子家去了,兒子和媳婦也出門去了,他可以舒心地哭一場,讓多日來聚積在咽喉下面的苦水暢活地流泄出來了。想到矮矮的圍墻西邊的東鄰和西鄰,他控制住自己,不能嚎出聲來,免得他們幸災樂禍。

老漢太痛苦了,滿眼洶湧而出的淚水和同樣綿綿不斷流出的鼻涕以及嘴角淌出的粘液攪和在一起,擦不幹,抹不凈,把一張皺紋巴巴的臉弄得十分骯臟,粘液從下巴頦上滴下來,滴在胸襟的棉襖上,也弄得濕糊糊一片,他已經無心顧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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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4, 2016 at 10:35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舔碗

黑娃在主家吃頭一頓飯時有點拘束。黃燦燦的小米粥裏下著細勻如絲的白面條兒,調著清油爆炒的蔥花,噴香噴香的,黑娃刻意節制自己不敢吃得太快太猛,免得給主家留下饞極餓狼的第一印象。倒是主家黃掌櫃真誠地催促他說:“快吃!小夥子吃飯斯斯文文的弄啥?快吃吃快!”黑娃吃完一老碗又要了半碗,本來完全可以再吃下一滿碗這種銀絲面的,同樣是出於第一印象的考慮只要了半碗。在兩碗飯之間,黑娃從桌子上的竹籃裏掂起一個饃來。饃是淡黃色的豌豆仁饃饃,茬口很硬也很耐得咀嚼,嚼半天滿嘴裏仍然是細小的沙粒似的疙瘩,唾液急忙把緊硬的饃塊浸潤不軟。這樣,黑娃吃飯的速度就是真實地而不是做作地慢了下來,直到主家黃掌櫃連著吃完兩老碗飯,他還有半個豌豆面兒饃饃掂在手裏。這樣,黑娃就瞅見了主家黃掌櫃的舔碗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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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2, 2016 at 6:09pm — No Comments

陳忠實·兩個朋友

王育才和媳婦秋蟬的離婚案還在民事法庭趙法官的卷宗裏懸著。這場曠日持久的案件連頭帶尾已經持續了五個年頭。王育才和秋蟬以及雙方的親戚朋友都被這場官司拖得精疲力竭身心交瘁卻又欲罷不能。

五年裏王育才三次起訴,三次均被趙法官判為不予離婚。按照民事法庭現行的規矩,一經裁決為不予離婚後要再次起訴,必須有新的理由而且要在半年之後。理由總是可以找到的,唯有時間無法通融,再難熬也得熬過半年六個月一百八十多個日日夜夜。民事法庭還規定,離婚雙方或一方如果不眼判決進而提起上訴又被上級法院駁回維持原判,那麼要再起訴除了更充分的理由之外,時間的規定要在一年之後。王育才第二次起訴就發生了這種情況,硬硬地熬了整整一年才得以第三次向民事法庭重提舊案。現在,他已經做好了第四次起訴的一切準備,主要當然是狀子,另外花在排除親戚朋友苦口婆心勸解上頭的力氣也比上三次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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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趁還來得及 on August 1, 2016 at 8:56a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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